在六百米距离上开火,对蒙古骑兵造成伤害的只有亲随骑兵队,此时他们都在马下。
这些人五个人一组,打了一个地桩,把马匹拴在地桩上,然后备马拴在主马的马鞍上,而本人则是离开马匹超过五米,这主要是避免射击产生的声音和烟雾惊了战马。
这是血的教训,在前哨战和训练中都有发生。
与骑兵营、顺军、忠孝营大规模接收本地缴获的战马不同,亲随们所用的所有战马都是从觉华岛上运来的,与炮兵是一个标准,因为只有长期一起训练生活的战马,才能适应枪炮齐名的战场,虽然清军之中不乏火器,但显然,战马对火器的适应能力远不如带来的马匹。
亲随们采用的是散兵战术,因此没有必要进行齐射,只要有把握,就可以射击,因此在六百米的距离上,就已经有人开火。
前段时间的接触,让亲随们已经知道清军骑兵的战术,他们会在一千米外转为快步,并且开始从纵队变成横队,在六七百米距离上大体上完成,而这也进入了线膛枪的射程。
之后就是大概每小时二十公里的跑步冲击,一直到百米左右的距离,发起急速冲击。
理论上来说,考虑到装填与瞄准的时间,亲随们也可以在这段时间里完成至少四次,甚至五次的射击,但唐沐规定,只要敌人骑兵接触到二百米,就立刻上马后撤。
因此哪怕在最远距离上进行射击,也可以射击三次。
而哪怕在六百米的距离上,线膛枪仍然可以击穿三里厚的杉木板,对于只装备了皮甲或少量锁甲的蒙古骑兵来说,仍然有着致命的命中率,而在这个距离上打横队靶,也就是十米宽,一点八米高的靶子,命中率也能达到一半左右。
当然,打靶成绩与实际战斗不是一回事,而蒙古骑兵的冲击横阵也没有那么密集,这一点上,蒙古骑兵远不如满洲骑兵,甚至不如顺军的骑兵。
蒙古骑兵不断靠近,而六十名亲随手里的线膛枪连连开火,在六百米到二百米这四百米的冲击道路上,所有人都打出了三枚子弹,有些速度快的打出了四枚甚至五枚,但燧发枪那百分之八十的击发率影响着亲随们的发挥,但等到这群家伙射击完,收好火枪,拿起枪架,翻身上马退避的时候,仍然有至少十名蒙古骑兵落马,而被打中的战马则三倍于此。
科尔沁人仍旧打着唿哨,发出各类叫声冲锋,但上马的亲随立刻以最快的速度向后退避,只需要退避二百米远,就可以降低速度,退出五百米就可以停下,看命令是否下马继续射击。
因为科尔沁人在冲击中消耗了太多的马力,而双方的战马又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是无法追上全力退避的亲随的。
而他们也不敢过分的追击,在他们冲击的时候,勒克德浑带领八旗骑兵在后面跟着,但如果双方拉开的距离太大,那掩护亲随的顺军骑兵和东方旅骑兵营就会毫不客气的冲上来,利用时间差给科尔沁人致命一击。
科尔沁人最终也没有追近亲随到百米之内,他们引以为傲的骑射功夫也就无法发挥,那是三十米范围内的技艺。最终科尔沁人选择停下,勒住了因为狂奔而粗喘气的战马,他们必须保留一部分马力,迅速的后撤,这是前几次接触得出的结论。
果然,在科尔沁人停下的时候,亲随队里响起了一阵哨子,亲随们也停下,他们把自己的缰绳递给自己的伍长,然后飞快的装填子弹,对着正在后撤的科尔沁人再次开火射击,等科尔沁人逃出射程,又留下了十几具尸体和数十匹被击中而哀嚎不止的战马。
看到眼前这一幕,勒克德浑绝望了,他与科尔沁将领约定,这是最后一次的尝试,事不过三,科尔沁人不会再进行第四次,他们实在承受不住伤亡,关键是,只能承受伤亡。
一路追击,缴获的除了栓马桩,就是几根没来得及带走的推弹杆和枪架。
夕阳逐渐落下,在最后的光亮里,唐沐命令亲随们掩护骑兵营对科尔沁人发起了冲击,这其实更像是一种驱赶,随着骑兵营密集的横队赶到,科尔沁人立刻退避来开,而骑兵营的士兵们下马,杀死受伤未死的科尔沁人和那些倒霉的战马,然后把科尔沁人的锁子甲和弓箭收拢起来,虽然这些东西他们用不着,但却可以向顺军那边换取奖励。
而人头也被割了下来,虽然人头在顺军那里换不来赏金,但可以向吴三桂邀功,一颗人头五十两,这是大明的标准。
一路南下,东方旅已经缴获了十一套锁甲和四十二张弓,人头也斩了四十多个,收获颇丰,而亲随们的风筝战术越来越娴熟,战果也越来越大。
“这广袤的辽河套,到底是咱们汉人的地盘,庇护着汉人。谁能想到,平坦旷野,竟是我们的优势所在。”唐沐看着夕阳照亮的地面,看着骑兵身上的甲胄折射出的波光粼粼,微笑说道。
李来亨听了这种感慨,无奈摇头,原本旷野平坦之地,是蒙古骑兵的天堂,他们靠着骑射的本事,可以肆意的欺凌步兵和不会骑射的骑兵,以至于大明中后期,九边精兵都开始向蒙古骑兵转变。
但现在,同样的风筝战术却属于了汉人,蒙古人的风筝只能放二十步三十步,但东方商社利用线膛枪,可以把风筝放四百步。
夜晚,篝火点燃,照亮了勒克德浑那刚毅的脸,他用一根木棍挑着,篝火,似乎在思索着声音,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搅他,巴尔根也只是捧着一杯奶茶站在一旁,等主子想明白一切再用。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一个人的叫嚷在夜幕之中传递出了很远。
“勒克德浑,勒克德浑!”这个声音惊醒了勒克德浑,来人的脸上带着血,手臂上还捆着绷带,是科尔沁骑兵的统帅阿尔斯楞,这个名字意为狮子的男人并没有狮子的勇猛,却有豺狼的贪婪和狐狸的狡诈。
为了让他出力,勒克德浑把皇太后赏赐的所有财物都给了他,而且答应,每折损一匹马,就给他补充两匹。
“这是最后一次了,但我战死了二十七个勇士,你让我怎么向郡王主子交代!”阿尔斯楞怒吼道。
勒克德浑眯眼看着他,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杀机,虽然被废除了宗室身份,但他还是姓爱新觉罗,阿尔斯楞只是一个最低等的台吉,连黄金血脉都不算,却在这里和自己大呼小叫,这是他失势之前不可能发生的。
“怎么,勒克德浑,你要杀死我吗,来吧!”阿尔斯楞拔出了弯刀,递给了勒克德浑。
勒克德浑接过弯刀,看了看刀口,又还了回去,他淡淡说道:“阿尔斯楞,你开什么玩笑,我怎么会伤害我的朋友。我正在等你,你坐下,喝点奶茶,我有一件事请你相助。”
阿尔斯楞却没有接过奶茶,而是攥紧了弯刀,他恶狠狠的说道:“我说了,勒克德浑,今天是最后一次,我绝对不会再去用兄弟们的性命去尝试,那些汉人掌握着一种特殊的火器,可以在四百步外把我的战马脑袋打爆。
我是幸运的,如果不是我的战马用脑袋挡住了那颗铅弹,现在我就是一具尸体了。”
勒克德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当然,那是最后一次,我们早就说好了。”
他率先坐下,而得到了保证的阿尔斯楞也坐下,勒克德浑在地上画了两道,说道:“这是两条河,在十五里外,名叫胜利河,更远的叫淤泥河,胜利河不是很宽,但却很泥泞,骑兵想要过去,必须下马走过去。
两条河流之间是平坦地方,但是越靠近河流越是难行。
我准备今天晚上带上三百名甲骑南下,饶过到敌人的后面去,而大队交给你,你的任务只是在明天天亮后继续与敌人保持接触,想办法把他们驱赶到胜利河的南岸,我会找个机会冲击敌阵,而驱赶敌人的工作你能做到吗?”
“所有人都听我的命令吗?”阿尔斯楞问道。
“当然,我离开之后,你就是首领。”勒克德浑说道。
阿尔斯楞微微点头,队伍里满洲兵一共四百多,勒克德浑带走三百精锐,剩下的只能听自己的,而哪怕明天需要交战,也可以让剩下的一百多满洲兵上阵,自己可以无损。
“可以,明天我会把人赶到那里,如果你的甲骑冲入了敌人阵列,和他们肉搏,我会立刻带科尔沁的勇士跟进。勒克德浑,科尔沁人不怕死,我只是不想毫无意义的牺牲。”阿尔斯楞说道。
勒克德浑微微点头,显然,阿尔斯楞并非真的勇敢,只是自从与明军接触后,科尔沁人折损了不少,他想要给自己的主子有个交代,手里没点功劳是不行的,而明天就是一个机会。
“但敌人知道我们有多少兵,你怎么避免让他们知道我们分兵了?”勒克德浑问。
阿尔斯楞眼睛闪过一些亮光,说道:“他们拥有不错的斥候,潜伏、侦查很精通,但骑射远不如我们,我散开的骑兵从未被他们真的突破过。”
“站在高处,就可看到我们的数量,而明天往南,会有很多高地。”勒克德浑说。
阿尔斯楞说:“我已经想好了,我让人砍些树枝,割些茅草来,用这些东西做一些假人,拴在备用的马匹上。在前期战斗里,你的满洲兵都是在后面列阵看戏,明天让假人看戏,他们一定看不出来。”
“是个不错的主意,做的要像一些。”勒克德浑也是这么想的,显然,阿尔斯楞确实是一个聪明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