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大明一朝,文贵武贱,文官为难、羞辱武将的事层出不穷,很多军队,在勤王的时候,还遭到文官为难,导致军队哗变。虽说现在中原换了朝廷,但很多人积习未改,只不过这一次,唐通不用再给知府面子了,他简单收拾了衣服,骑马冲出了密云城,打开城门,欢迎援军进城。
“接风宴就不用安排了,给我的兵送去水、柴和草料........。”张鼐直接进了知府衙门,端起桌上不知原本属于谁的残茶,吨吨喝了几口,吩咐说道。
唐通立刻接口说:“不劳义侯忧心,卑职已经命令本部,先把自己的饭菜、草料送去招待,晚上之前,一切都会备齐。”
张鼐满意点头,问道:“密云情况如何,墙子岭情况又如何?”
唐通说道:“士兵家眷今天一早撤了最后一批,剩下的都是老百姓,一听东虏来了,才开始忙着离开。因此城内外显的忙乱了些。墙子岭入寇的虏骑,已经退兵了。”
“不是说虏骑上千吗,你随意就打发了,还报京城要援助作甚?”张鼐问道。
唐通可不敢说假话,他打开地图,指着墙子岭方向说道:“虏骑三天前从这里进关的,扫掠了潮白河以东的村子,曾有侦骑渡河探我密云虚实,被卑职斩首了六个,人头送京了。
但从昨天下午,虏骑便是大规模东撤,卑职立刻派人侦查,发现是墙子岭一带的磨刀峪血战不降,东虏应该是不知道磨刀峪兵马多少,恐被断了后路,才是暂且撤离的。”
“那磨刀峪有多少兵马?”张鼐立刻问道。
唐通说:“卑职知道的也不详细,皇上命边墙上的兵撤下来,墙子岭一带的士兵有撤来密云的,也有滞留磨刀峪的,若不算上逃散的,三百兵是有的,可东虏大举入寇,逃兵很多,因此卑职也拿不准数了。”
“古北口呢,可有动向?”张鼐问。
潮白河一条支流,就是从古北口入边墙,这也是长城上完整的城防体系之一,是山海关与居庸关之间最重要的要塞,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理论上来说,从密云方向入寇的东虏,应该走古北口更方便些,那里也更适合大队进出。
唐通立刻说道:“说来也怪,古北口并未发现东虏行迹,卑职让手下亲兵一日两次与之联络,都是如此。”
张鼐微微点头,思来想去,说道:“你速派亲信,率三百人支援古北口,如果没有发现敌人迹象,两天后,把那里的守军接应下来,沿途毁坏道路和桥梁,待这里的战事一完,我们立刻退兵。”
唐通一听张鼐并不要死守,放心下来,立刻应下,随即就安排去了。
磨刀峪。
关奇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烽燧顶部,探出脑袋去,观察下面的态势。
磨刀峪随着长年的驻军,已经形成了一座不大的村落,两座烽燧屹立南北,因为居于边关,所有村子的土围墙很高,依靠一个千总的宅院,形成了防御工事,而村子外面,则是满地的篝火,入寇的骑兵此时正在宿营,还有手持火把的人在巡视。
关奇是个总旗,负责驻守墙子岭,原本看到东虏入寇,他就该直接逃回密云报信的,但却因为马匹被逃兵盗走,所以进了这磨刀峪,与最后一批撤离的军队汇聚到一起,与唐通了解的不同,这里只有四十五个士兵,最大的官就是关奇这个总旗了,其余的都去密云朝见新君,改换门庭去了。
但村子里的男人也被武装起来,女人们也参与防守,让这里看起来有二百多兵。
“至少有一千人,可能更多。”一个老兵在关奇耳边说道,他的脖子上裹着一块带血的布,两天前,关奇带上了十几个兵,夜袭了东虏的营地,烧了他们抢来的粮食和马车,老兵由羽就是在那场战斗中负伤的。
他们不知道的是,正是那场战斗,让深入到潮白河的东虏骑兵大队认为磨刀峪还有威胁,匆匆折返回来。
“上面的人听着.......。”正在关奇和由羽两个人低声讨论的时候,有一队骑兵到了近前,月光下,二人只能看到他们身上发射着的寒光,底下人喊道:“我是大清皇帝身边的护军统领鳌拜,先帝赐号巴图鲁,你们立刻投降,我保你们活下来。”
关奇轻咳一声,问道:“请问你是你们的第二巴图鲁吗?昨天还有人说,他是什么巴图鲁郡王的手下,你这个巴图鲁官大,还是巴图鲁郡王的官大?”
昨天的时候,双方就进行了一轮交涉,关奇发现,此次破口入关的主力并非满洲,而是科尔沁骑兵,领兵的统帅就是满珠习礼,满清皇太后的兄长,科尔沁的多罗巴图鲁郡王。
“当然是郡王为大!”鳌拜不敢造次,高声说道。
“嘿嘿,那你岂不是个傻鸟,老子连郡王都不降,降你这个什么狗屁护军统领。快些滚蛋,小心老子一箭射穿你的喉咙。”关奇骂咧咧说道,他低声问由羽:“你能射死他吗?”
“射中可以,射死未必,太远了,他穿着甲。”由羽拿出了角弓,仔细观察了一下,轻声回应。
“尽力去做。”关奇说。
由羽低声提醒:“总旗大人,何必去招惹他们呢。惹恼了,真要进攻怎么办?”
“射死他!”关奇没有解释,而是对由羽下了命令。
由羽忽然起身,弯弓搭箭,箭矢划破空气,直射鳌拜而去。
月光下,鳌拜的铁盔上擦除一溜火花,显然,由羽命中了,但却没有射穿他的铁盔,借着,由羽又是射出一箭,这一箭则是稳准狠的命中了鳌拜胯下战马,战马吃痛,人力而起,差点把鳌拜甩了下去,幸好鳌拜骑术了得,夹紧马腹,俯低身子,在马背上起起伏伏,然后找了个机会,翻滚下来。
虽然没有受伤,但铁盔不知丢到哪里,身上的武器也不见了,分外狼狈。
“鳌拜大人,您没事吧。”几个人扶着鳌拜,关心问道。
鳌拜被皇太极封为巴图鲁,勇武之名,满清上下皆知,哪里这样狼狈过,而且还是面对一不知名的守军,登时暴怒,骂道:“愣着做什么,点兵,攻破这狗屁宅子。”
烽燧顶部,关奇举起一个火把,大声说道:“什么巴图鲁,原来是个连马都骑不了的笨蛋,你大可杀来,老子在这里等你。”
烽燧是磨刀峪的防御中间,却是边墙上最粗陋的防御工事,这座烽燧五丈高,顶部只有半个院子大小,但上下只有位于腹部的一个天井,因此攻击者只能攀爬上来。
鳌拜想着劝降敌人,但却被人羞辱,贸然进攻,除了临时制作的梯子,再无其他东西,因此烽燧上只用七八人就守住了两百人的围攻。
由羽站在胸墙后,他已经见识了东虏护甲的防御,不想用那角弓再去浪费力气,而是手持短矛,防备着敌人,烽燧顶上的火把已经熄灭,但东虏的擅射还是杀死了一个大胆探身出去的倒霉蛋。
因此由羽只用短矛刺杀冲上来的敌人,当然,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武器,石灰袋,每当有人探上脑袋,他就撒一把石灰,然后对着那里一阵捅刺。
由羽也明白,为什么关奇会主动羞辱那位东虏皇帝身边的重臣,关奇就是要激怒他,被激怒的东虏想要砍关奇的脑袋,所以把主要攻击力量投入到了烽燧,而不是去打更低矮的院子。
在远处,张鼐率领的援军正在摸黑前进着,一路上只发现了东虏抛弃的破车和宿营痕迹,并未发现东虏的伏兵。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已经是四更天,出了山谷,眼前有一条河流流淌而过,河流水浅,可以徒涉而过,但水底乱石很多,骑兵需要牵马过去。
“过了河,还有七八里就是磨刀峪了。”唐通对张鼐说道,他的表情有些兴奋,因为他发现,张鼐虽然年轻,但打仗的经验很充足,他把兵马分了前后两队,一部留守进来的谷口,防止被抄了后路,而精锐斥候沿着山林前进,更有藤牌兵在前,防备了敌人伏击。
一路行军,唐通对张鼐越来越信服。
张鼐微微点头,他叫来苏亚雷斯,问道:“我要在这里迎战敌人,你的炮兵如何布置?”
苏亚雷斯显然早有准备,他说道:“我建议在这马蹄湾里留下辎重营,设立一个炮兵阵地。而我的炮兵和您的马步则渡河,占据河边的那处高地,我的炮兵可以布置在高地上,而您的骑兵则是布置在高地后面的松林里。”
“说的没错,敌人都骑兵,这条河就可以避免他们绕后,可为什么要在这马蹄湾里布置阵地?”张鼐问。
“您只带来了八百骑兵和一千步兵到这里,我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如果敌人很多。我们撤退的时候,可以让炮兵先撤到马蹄湾,隔着河用火力掩护你们。当然,如果您确定敌人不是对手,可以不这样做。”苏亚雷斯咧嘴说道。
“我喜欢稳重一些,苏将军,去办吧。”张鼐说道。
唐通眼见二人布置好了阵地,立刻说道:“义侯,您需要有人把敌人引来,我认为我可以办到。”
张鼐哈哈一笑:“唐将军,你已经是大顺的伯爵了,不必要亲自去冒险了吧。”
唐通立刻说:“原以为,卑职可以在山海关一战中建立功勋,但吴三桂没有给卑职这个机会,这一次,请义侯成全。”
张鼐点点头:“我用兵,素来稳重,但从来不会拒绝勇敢的人,你带一部分去吧,我会派遣骑兵准备接应你。”
“多谢义侯。”唐通说道。
磨刀峪。
鳌拜坐在胡床上,听着下面人的汇报,他的脸上,青筋暴起。
“......这股子明军真是奸诈,我们只要上去,就泼洒石灰,已经折了七个人了,还有十几个人不知道眼睛会不会瞎。鳌拜大人,不能再打了,咱们护军都是从各旗各牛录里挑选出来侍奉皇上的呀,就算打,也不能再打这个烽燧了。”
鳌拜现在也知道自己犯了因怒兴师的错误,但磨刀峪他是发誓要拿下来的,他说:“好,就暂停吧,你立刻去后队传令,让汉军再快一些,等他们到了,我要用火药炸开这个寨子的大门。”
话刚说到这里,忽然一声爆炸声从帐篷外面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