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见陈平面带疑虑,沈犹龙问道:“陈平,你现在明白了吗?”
陈平叉手说道:“原来卑职是一点也不明白,但见大人和先生如此说,倒是有一点猜测,说错了,让大人莫要怪罪。”
“说来听听。”沈犹龙说。
“早就听说,大人编练新军,整备旧军,是日后北上救国的,也曾听闻,东番军也会参与。
现在想想,东番军现在的敌人没有骑兵,但未来并非没有。尤其是北上后,流贼东虏,都有骑兵,尤其是东虏,有时一人双马、三马。那东番军习练应对骑兵的科目,就是为了日后对付流贼和东虏。”陈平说。
“聪明,一语中的。”沈犹龙笑着说:“日后无论新军还是旧营兵,训练也要如此,咱们粤军骑兵少,而骑兵也贵,更是要学会以步克骑之法。”
陈平点头:“是,卑职明白了。只是若以北援救国为练兵目标,则骑兵断不可太少,总督大人,北地平旷,利于骑兵,若军中骑兵少,终究只能招架啊。”
“将军所言,老夫何尝不知道,但.......。”沈犹龙长叹一声,就要说出目下困顿局面,却是被赵文及打断了。
赵文及说:“东翁,陈将军。新编军队,步骑几何,数量多少,终究还要看有多少饷银,时下也难以解决,须得找李肇基商议之后,再做打算,另外新编该如何编组,马步炮又该如何分配,也不要现在决断。
那李肇基练兵颇得其法,他又有心北上御敌,不如也一并问问他意见嘛。”
沈犹龙微微点头,一直以来,练兵整训的具体军务,他都倚仗陈平,赵文及什么事都要问问李肇基的意见,虽说沈犹龙也赞成如此,但总归要顾及陈平的颜面,因此他问陈平:“陈将军,你以为呢?”
“常言道,兼听则明,李肇基确实有些本事,询问一二也是无妨。到底,未来之粤军,是总督大人一手缔造,可用其法,不可用其人。”陈平沉声说道。
沈犹龙很满意这句话,就算听了李肇基的意见,人们也只会以为粤军是他沈犹龙缔造的,也不会和李肇基有什么关系。
鸿宾楼现在被东方商社包了场,只有前楼还在招待顾客,但二楼以上和后面院子只限招待贵宾和东方商社的人。
沈犹龙、赵文及和陈平三人来的早了些,就坐在三楼包间里,打开窗户,却是见后厨正在外厢房里送菜,与平时用盘碟装菜不同,杂工是端着大盆,进了厢房。
沈犹龙看的啧啧称奇,开玩笑说道:“这东番随从吃饭,怎么和喂猪一样。”
东方商社的上层多是华人,明国粤省人最多,但李肇基随从里,不乏东番岛上土著,因此在私下里,明国总是以东番蔑称对方,当然,也有多李肇基等人断发剃须的不满。
赵文及却微笑说道:“东翁,在东番地,他们吃饭都那样,采用的是分餐制,大的工坊、军队和商社机构,都有食堂,里面就是这样招待,把菜做成大份,然后一人分一个盘子一个碗,自己选菜装盘子里,用碗盛饭。
随便吃,不限量。”
陈平也说:“对,东番军中也是如此飨食。卑职去看过他们的食堂,那炒菜都是最大号的锅,厨子用的是铁铲。说是各自吃各自的,不容易传染疾病,当然,家中用餐或聚会之类的,还和我们这边一样。”沈犹龙说:“听你们这么一说,确实有些道理,可见这编练新军,未必全在器械阵法,制度上也是要下功夫,陈平,你可要仔细观察,谨慎试行,不可轻率,亦不能胡来。”
“是,大人。卑职谨遵您的教诲。”陈平说。
“三位大人,宴席准备妥当了,老爷请你们过去。”掌柜的亲自来请。
三人上楼的时候,正巧碰到姗姗来迟的陈子壮,与他一起上楼,一进宴客的包间,就感觉到一股热气扑面而来,沈犹龙的额头上渗透出一层细密的汗珠来,而居中的圆桌上,摆着大铜锅子,里面的汤料滚烫,配菜则在一旁的桌上,铜锅周围则是其余菜品,已经摆放整齐了。
沈犹龙和赵文及想起,这次剿贼定计,就是在南园之外的瓜棚里,杀了只羊,随意煮的火锅,李肇基还给熬煮了奶茶喝。虽说菜色实在可怜,环境也很不堪,但那次会谈已经开花结果,是双方合作成功的开始。
海贼剿了,林察死了,军权得了,剩下的就是朝廷颁赏了。
那一次的火锅缔造了如此美妙的结果,李肇基故意安排以铜火锅招待,显然也是求个彩头。
而一同坐在黄铜火锅前的,除了李肇基,还有林渭源和黄莞楼,这二人终于从团防局里脱颖而出,得以落座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此时也没有旁人,也不用那么客套,赵文及直接说道:“李掌柜,上次在这里宴请士绅时,你不愿意谈练兵、海关等诸事,说是要和东翁谈,现在东翁来了,可是不能不谈了。
东翁可是在家中等了几日,也不见你来呀。”
李肇基呵呵一笑,他换了一碗调味料,依旧吃性高涨,与在场的老人胃口不大可不一样,他正在盛年,又无肉不欢,一时倒也没有吃饱的感觉。
“哎呀,不是在下不去拜访,实在是这些事太多太杂,总归要总督大人遍询各方,统一意见后再行事嘛。”李肇基笑着说。
赵文及说:“你和陈上川一起,定下的海关船钞和货税章程,总督大人审阅过了,问了各方,意见不大。可暂且施行,且看看效果,若有问题,再做修改也不迟。”
“这件事,在下已经听说了。听说海关所需人员,总督大人都在遴选了,那便是等朝廷那边给了准信,就能做了。”李肇基满意点头,海关这件事确定下来,就能谈其他的事了。
陈子壮呵呵一笑,说道:“却也不然,现如今海关收入如何分配,至今没个准信,当初你要三七开,我等商议后,觉得胃口大了些,本想再与你议一议,却不曾想,上次你又提以海关税收为抵押,贷款练兵的事。
哎呀,当真是奇招百出,让老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今天,总归要定下来吧。”
李肇基涮着羊肉,笑着说:“其实海关税收怎么分,双方都不是为了自己。陈老先生想要多拿,那是因为您和总督大人要拿关税编练新军。在下为何多占呢,就是因为海关不是立下个衙门,就有人自动来缴税的。
商人追逐利益,为了避免缴税,商人会走私。
走私的办法有二,一是大船出海,不报备缴税,这就需要一支速度快的纵帆船队,在航道上巡逻,拦阻清查。
其二呢,便是驳船走私的,便如同以往内伶仃岛那样。外船把洋货送到一个小岛,各种划桨船进入运输,买卖货物。想要处置这种走私,就要用一支以加列船为骨干,快蟹船为主力的桨帆舰队。
更何况,并不是剿了四姓,珠江口就完全平静了,还有许多海盗、山盗盘踞。
总不能人家商人给朝廷纳税,商人却保不住人家在珠江口的安全吧,对付这些人,亦需要出兵了。
我也有我的难处嘛,多要的钱,又不会放进我的腰包里。”
“那你是怎么想的,僵持下去,可是不行啊。”沈犹龙说。
李肇基笑呵呵的放下筷子:“这事可不是您和我各自退一步能解决的。您拿不到足够的钱练兵,对朝廷不利,您接受不了,我拿不到足够的钱,组织缉私船队和剿抚贼寇,那我就要自掏腰包为朝廷打工,我怎么愿意。
所以,就要有足够的钱让您练兵,让我应对,因此,就有了贷款。
说实话,没有贷款,我非要占七成,若有贷款,我退让些也无妨。
我这边的单子已经列出来了,舰队、人员、配给及海关衙门的建筑,需要十五万两银子搞定,每年还需要两万两银子用作饷银。这是两年内搞定的,为多些余地,就算二十万两吧。
两年后,只需要每年两万两就能维持开支了。”
“那岂不是说,海关税收全给你,也不够啊。”陈子壮敲打着桌子,气的胡子翘起来。
李肇基同样拍打着桌子,而且比他拍打的还要声音大:“陈老先生,现在是我的船队在维持海面秩序,到目前为止,海关一钱银子都没到手,我是在搭着自己的钱给朝廷干活呢!
试问大明朝的哪个忠臣孝子,有我一半的忠诚!此次剿灭四姓,出兵的军费,善后的抚恤,我可没冲朝廷要一两银子。
现在我的支出就超过了五万两,我找谁说理去,谁能给我报销啊。”
沈犹龙呵呵一笑,说道:“肇基你若是肯归附朝廷,这些都好说。”
林渭源和黄莞楼一听这话,脸色一紧,林渭源立刻说道:“总督大人说笑了,说笑了。”
这二人可是不想让李肇基受抚的,说白了,他们的目的就是建立银行,在掌握话语权的同时,大赚一笔。之所以银行敢贷款给朝廷练兵,是因为海关控制在李肇基手里。
如果海关控制在朝廷手里,谁还敢借款给朝廷啊?别说礼数上说不过去,朝廷不还自己能怎么办?
所以如果李肇基归附成了官,那贷款练兵这件事就黄了。
沈犹龙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就是想试试,毕竟贷款练兵是李肇基想的,若是能得到他这个人,或许能想出来其他的法子呢?
“哈哈。”李肇基一拳砸在桌子上,用不可置疑的语气说:“今天不谈什么归附做官之类的话,我就想搞钱!”
“好好说话,何必敲桌子砸板凳的。”赵文及劝说道。
李肇基冷哼一声,坐回了座位,继续说道:“好,那我继续说,我说了,未来两年,我要二十万两。朝廷呢,要练多少兵,花费多少钱,可有一笔账了。”
赵文及说:“这件事,东翁这里有些思量,但练兵之事,还是想听听你的意见。剿灭贼寇,你那营伍表现不俗,堪称强军。
新编粤省新军,也就有了目标。你那营伍花销几何,可适应北地作战,朝廷能否学来练兵,你可愿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