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海贼们不知道的是,这支军队的主官名叫费雷拉,而该营伍也以费雷拉的名字命名。
但是,珠江口的海贼们都知道费雷拉的名字,他是澳门的捕盗,如果一个海贼想要换个差事,凭一身本身吃饭,可以去澳门找他。如果一个海盗的兄弟朋友在澳门出事,需要人出面从佛朗机人那里救人,也可以找他。
甚至于,海贼们之间有什么摩擦,也会找费雷拉调停。
因此,费雷拉对珠江口海贼们是很熟悉的,当费雷拉的坚定前进,没有受到阻碍的时候,费雷拉就明白了。
他同样站在磨坊上指挥,当散兵线距离海贼们的栅栏还有一百五十步的时候,费雷拉吹响了牛角号。
费雷拉营的军阵听到号角声后立刻停下,忽然又是尖锐的哨子声,散兵线上立刻一阵骚动,雇佣兵们相互看看,颇为犹豫,他们相互示意不要说话,静静等待,果然又听到了哨子的声音。
散兵们放下了挨牌,然后用后面的支架支起,然后站在后面,开始给自己的重型火绳枪装填弹药。
与已经接受了纸壳定装弹的费雷拉营火枪手不同,这群散兵使用的依旧是传统的十二使徒的弹药带子,上面有十二个罐子,九个装着的是一份射击发射,药,三个装着的是引火药,还有装填铅弹的木盒。
更有甚者,还有人使用牛角制造的火药筒往里面倒火药。
这些都是雇佣兵里的专业射手,他的射术精湛,使用的装备也与商社的火绳枪不同,而是穆什科特火绳枪,与大明的鲁密铳类似,其口径大,弹丸重,有效射程也更远。
与轻型火绳枪的站立射击不同,这种重型火绳枪需要支架,当然,现在支架已经换成了一块挨牌。
摆出散兵线在阵前进行精准射击是这些精锐雇佣兵的拿手好戏,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会在一百步左右才开始进行射击。
在一百步距离上射杀敌人聚集在一起的炮手,八十步射击敌人的步兵,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也因此,距离一百五十步就被命令停下射击,让他们有些疑惑,因此产生了最开始的骚动。
与普通的火枪手不同,雇佣兵们的铅弹是精心制作的,他们会把铅弹制造的自己的火枪口径一样大,甚至大一些,然后进行精细打磨,这是为了尽可能的减少铅弹与枪管的游隙,而在装填的时候,他们还会在铅弹外面包裹一层浸泡了油的亚麻布。
而使用的推弹杆也不同,他们的推弹杆一般是铁制造,因此可以用锤子敲打,把子弹打进枪管里。
这些技术是促成那么精准射术的必然条件,但在一百五十步这个距离上,任何精心的操作都必然不会有太高的回报。
砰砰砰。
散兵线上爆发了一轮射击声,但成果寥寥。
在雇佣兵的视野里,只看到了栅栏上打出的木屑,地面的打出的土雾,有迹可循的战果寥寥。
雇佣兵们相互看看,各自耸耸肩,显然不想继续进行这样无意义的射击,毕竟他们随身携带的弹药也是有限的。
但就在这个时候,对面忽然响起了爆豆一般的枪声,砰砰砰打个没完,吓的雇佣兵们立刻蹲在了挨牌后面。随后就是轰隆轰隆的炮声,这下蹲在地上也是不安全了,雇佣兵索性趴在地上,把背包顶在了脑袋前面,用短柄的锄头开始挖掘地面。
把挖出来的土尽可能的堆成一道工事。
脑袋上是子弹划破空气的尖锐声音,费雷拉营的主力距离他们还有一百步,他们却是安全的。努力用一些手段保证自己能活下来的雇佣兵们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长官会在这么远的距离上让自己开火,那是因为对面就是一群没有经验的海盗,他们会在遭遇攻击后立刻还击。
距离越远,自己活下来的可能越大。
“不要开火,妈的,你们这群蠢货!”石壁在大望楼上大声嚷嚷着,但他的声音完全被笼罩在枪炮声中。
海盗们中了敌人的计,在这么远的距离上开火,完全没有意义,别说距离二百多步外的费雷拉营,前面那一排稀稀拉拉的挨牌都没有打掉多少。
火药燃烧产生的各色烟雾笼罩了栅栏附近,海盗们根本没有指挥,听到周围砰砰打枪,自己也就不断的装填然后发射,一直打到无法攻击位置,这个时候佛朗机炮的子铳打光了,鸟铳热的发烫,弓箭手的累的手臂酸胀。
“都起来,准备迎击,起来。”一直到这个时候,石壁的声音才被更多人听到,海贼们抓起长矛大刀,准备迎接敌人的冲击。
硝烟渐渐散去,但眼前空白一片,没有人趁着硝烟遮掩海贼视线的时候冲杀上来,远处,那稀稀拉拉的散兵线依旧在那里,有一些挨牌被流弹击中,歪倒在地上,但在射击停止后,它们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树立起来,显然它们后面的雇佣兵没有受到伤害。
散兵们相互呼喊关照,只有一个家伙哀嚎求助,被后面跟上来的辅兵抬了下去,这个家伙实在倒霉,挨牌和背包为他挡住了子弹,但没有挡住吊射的弓箭,趴在地上努力挖散兵坑的他,被落下的箭矢射中了屁股,不得已被抬下去救治。
散兵们继续挖掘散兵坑,费雷拉营的主力在后面列阵看戏,准备随时接应,最忙碌的反而是磨坊顶部。
在这里炮兵军官与李肇基的亲随很忙碌,费雷拉命令的散兵射击引发了海贼们混乱的还击,而这也是李肇基派遣费雷拉营发动试探性进攻的目的,他要试探出海贼们的火力。
那些鸟铳、火门枪之类的并不用去管,关键是炮位,各种佛朗机、小型火炮的开火,产生的火光和浓烟非常显眼,观察到后,被军官们标注在图纸上,待会炮兵所有的六门六磅野战炮会前出,对这些火力点进行攻击。
“似乎海贼们的火炮,打的都是霰弹。”李肇基说道。
“是,我只看到了四五个实心弹的弹着点,应该是佛朗机炮打出来的,而且距离散兵线很远。”炮兵长官说道。
李肇基问:“前出至散兵线炮击如何?”
“最好有盾车掩护。”
“好,你立刻安排。一旦有损失,立刻后退,淡水营和陆战队会抵达费雷拉营本阵的位置,掩护你们。”李肇基说道。
炮兵长官是一个独眼青年,如果不是他戴着一个眼罩,或许应该能放在英俊潇洒那一类里。实际上正是如此,这位李肇基在广州时招募的一个青年,带在身边作为书记员,能写会算的人当时极少。
而这位名叫周率的青年很早就展现出了他在数学上的天赋,或许这与他的父亲是个小掌柜,他自幼在柜台后面长大有关。
数学好的人参军,必然就是炮兵。所以当周率决定从李肇基身边离开的时候,他拒绝在淡水掌管当地的生意,而是选择成为一名军人,于是他成为了炮兵军官。
周率参与了商社野战炮兵建立的整个过程,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李肇基在炮兵、铸炮部门的代言人,而他的成果就是正在向大寨方向移动的炮兵连。
这个炮兵连拥有完整的六门六磅野战炮,其中部分人参与了佐渡远征。作为李肇基和杨彦迪二人的心头肉,这个炮兵连的编制是完整的。
它拥有六门野战炮,总计一百二十名炮兵,一百二十四匹骡马,十二辆弹药车、二十辆两轮的拖车,一辆运输车和一辆铁匠专用车。
这其中包含了军官、炮手、辅助人员等,为了这个炮兵连,李肇基拒绝了杨彦迪建立商社陆军第一支骑兵部队的建议。原本用于购买云南马的军费,采买了骡子,编入了炮兵之中。
只不过,这一次剿贼,受限于运力,并未带来所有的骡马,只为每门炮配备了四头骡子牵引,其余的弹药车之类的车辆,都由人力拖拽。
李肇基不希望自己的炮兵连陷入危险之中,因为这里面聚集了太多的人才,在这个知识匮乏的时代,每个炮兵放在商社的其他岗位,都可以担任记账员或者书记员,不然也不会被看做李肇基的心头肉。
炮兵行动是不会有盾车随行掩护的,但周率知道炮兵的可贵,用这些‘泼辣的姑娘’打死一百个海盗建立的功劳,也比不过战死一个炮兵产生的损失。
每辆火炮各获得两辆盾车的掩护,而淡水营和陆战队也跟随行动,炮兵成为了战场上的主角,这些被陆军兄弟部队嫉妒而羡慕的家伙,终于获得了表演的机会。
“炮兵放列!”周率嘹亮的命令在战场上响起。
随即,炮车停顿,炮手门解开了前车,然后调转了炮口,六门火炮相邻八米,形成了战斗间距。
野战炮连是这个世界上第一个以后世公制单位的群体,这是李肇基的要求,他受够了丈、步、尺这类的单位,在它们的领域还不算什么,但随着技术的进步,长度单位会达到厘米、毫米这个级别,旧有的单位就不行了。
而在这个群体里,唯一的非公制单位就是火炮口径,采用的是磅。
弹药车停在了炮兵连后方的三十米处,炮连的步兵也分散开来,一些准备为炮兵搬运弹药,有些则协助操控盾车。
几个炮长围绕在了周率的身边,用旁边人听起来像是天书一样的语言和数字交流着。
这些人掌握的知识包含了小学算术、布里格斯对数表、平面和立体几何、三角函数、初等代数和力学基础,还有微积分。
教材是李肇基制定的,当然也得到了英吉利和佛朗机炮手的支持,李肇基有时还会给他们亲自授课,但也并非所有人能学会。
知识就是一套筛子,把蠢笨者和缺乏耐心的家伙筛选下去。唐沐曾经羡慕野战炮兵连获得的待遇,因此曾想掌握这支部队,但最终被这些天书一样的知识所打败。
即便如此,野战炮兵连的装备和知识也没有达到李肇基想要的水平,炮兵应用,依旧是玄学,经验有时候更为重要。
“距离,一百六十米,表尺为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