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唯一像样的房子是一座妈祖庙,妈祖像被供奉的极好,还有一个庙祝,也不知是真的宣扬妈祖,还只是避世于此。
庙宇后面,有一排房屋,是往来大小客商居住的,只是因为庙宇所在海湾水比较浅,不适合洋船停泊,所以弗里斯等红毛才没有住在这里。
现在,弗里斯一行被带进了妈祖庙,会见传说中尼古拉一官的长子,弗里斯的手下全都被拦在了外面,就连礼品都不允许带进去,只有弗里斯和商务官阿尔贝被带了进去。
只不过,庙宇之中空无一人,只是摆开了两张桌子和四套椅子在妈祖像前,似乎作为谈判所在,但并无人在大殿内。
眼见带他们进入的郑家士兵要关上大门,汉语娴熟的阿尔贝叫住了士兵:“嘿,为什么关门,一官殿下的长子呢,为什么没有出现?”
士兵根本不想理会他,但弗里斯哪里会容许他们关门,直接捏住了士兵的臂膀,让他动弹不得。
士兵恶狠狠的盯着弗里斯,说道:“我家公子舟车劳顿,正在休息,休息好了,自然见你们。”
“他说,一官的长子正在睡觉,醒了之后才会见我们。”阿尔贝用母语对弗里斯说。
弗里斯怒不可遏:“那为什么不等那个人睡醒了再让我们来。”
阿尔贝问出了弗里斯的问题,士兵的脸上写满了理所当然:“如果公子休息完毕,你们却不在这里,岂不是要耽误我们公子的宝贵时间。”
“傲慢的黄皮猴子。”弗里斯弄清楚了郑家的安排,满脸怒色。
士兵不知他在说什么,见他松手,转身离开,但也没有带上门。只是有一队士兵守在门外,不允许二人出入。
阿尔贝问:“难道连茶水的招待都没有吗?”
外面的士兵回应说:“没有,因为喝了水你们会要求解手,所以不能给你们喝水。”
“可恶!”弗里斯弄清楚了士兵的回答,抓起桌上的空茶盏,就要向妈祖像砸去,阿尔贝连忙拉住了他:“弗里斯阁下,你不能这样,这是明国水手的神祗,如果你伤害了这妈祖像,或许我们会有更多的麻烦。”
弗里斯坐在了椅子上,当看到妈祖像前供奉的瓜果,他上前抓起一个甜瓜,恶狠狠的咬了一口。
弗里斯是一个技艺超凡的探险船长,也是一位出挑的指挥官,但唯独对于谈判、政治这些毫无兴趣,也正是因为如此,巴达维亚的总督才为这支团队配备阿尔贝这么一个人。
阿尔贝劝说道:“这是明国人的谈判技巧,尼古拉一官经常如此,他喜欢表明自己的身份,也就是明国的海军提督,以免因为他的海盗过往和为我们公司效力的履历,而导致我们瞧不起他。
事实上,哪怕拥有上千艘船,掌握一片广袤的海洋,尼古拉一官甚至连个男爵都不是。
这是卑微者的伎俩,弗里斯船长,你不应该为此生气。”
弗里斯抬起头看向阿尔贝:“我们来到这里,一
切都是正常的,所有的人和事都按照计划在走,现在郑家的船队忽然来到,对我们采取敌对的措施,我很怀疑,是不是和你一官的右手,那位郑彩将军发生了什么?
你让他生气了吗,亦或者,你们联合起来,做了什么让尼古拉一官生气的事?”
阿尔贝连连摇头,表示没有。
弗里斯的眼睛忽然瞪大,说道:“难道是你寻找前往鞑靼王国的航线,招募向导的事让一官知道了吗?”
阿尔贝想了想:“这不会,我只是让郑彩帮我寻找熟悉前往北洋海域的向导,并没有说前往鞑靼王国。”
弗里斯无奈说道:“或许一官知道了这个消息,猜出了你的目的。”
阿尔贝则是说:“就算尼古拉一官知道了,他也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虽然鞑靼国王与大明桃花石皇帝进行了战争,但尼古拉一官根本不在乎这些,我听那些商人说,一官从未为桃花石皇帝贡献过哪怕一个步兵连,据说他只愿意给桃花石皇帝一些落后的土耳其火枪。
而一些商人说,一官不趁机背叛或者扩大地盘,就是对桃花石皇帝最大的忠诚。”
弗里斯点头:“我也听说了,据说一官为了金币,愿意向魔鬼出售自己的灵魂。”
“这个评价不宜说出来.......。”阿尔贝示意他闭嘴,但还是忍不住点评道:“虽然不合时宜,但我觉得,说的还是很有道理的。”
“好吧,但愿他的长子是一个好打交道的人。”弗里斯说。
阿尔贝想了想:“应该是一个粗鲁直接的人,或许与你会很投机。我听说那位郑家的公子在去年的时候,参与了对英吉利人的战争,或许只是一位勇敢的将军。”
“如果是那样,就太好了。阿尔贝先生,我实在厌倦与这些东方的权贵打交道,他们与我们的语言和习惯完全不同。我会先把你送到鞑靼人的国度,然后去我的金银岛。”弗里斯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二人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默。
二人中的一个,偶然想起什么事或者某个细节,另一人解答后,就再无话题。
一个勇敢无畏的探险家,一个是贪财多谋的商务官,二人实在是谈不上什么关系。
如果不是出于共同患难的境地中,二人每一次相处时间过长,都会以争吵结束。
当二人实在忍受不住的时候,郑森才带人缓缓而来,却也不是来谈判的,只是询问,荷兰船队为何抵达东椗,而不向郑家提前报告,又不按规矩入漳州湾,阿尔贝也早已想好说辞,一切推脱到郑彩身上,就是弗里斯作为船队指挥官,常年在东印、度一带服役,不知道郑家的规矩,而他则是刚刚赶到的。
郑森问过之后,并不表态,只说会质询郑彩,待弄清原委,再作区处。
至于弗里斯所说赶时间离去之类的话,郑森丝毫不在意。
在荷兰人离开之后,郭旭从妈祖像之后走了出来,从一开始他就藏在妈祖像后面,偷听二人说话。
“如何,那两个红毛说了什么?”郑森问。
郭旭抱拳说:“多是说了些对郑大人和大公子不恭敬的话。”
“就没有听到些有用的话吗?”郭旭说的,可不是郑森要的答案。
郭旭显然是有些犹豫的,因为他确实听弗里斯二人说到了金银岛以及秘密前往鞑靼王国的事,但这些要紧的消息,郭旭犹豫要不要告诉郑森。如果李肇基在,他肯定要先告知李肇基的。
略微想过之后,郭旭觉得避重就轻,告知郑森一些实话,隐藏重要的秘密。
因为他觉得,弗里斯掌握的秘密和肩负的责任,对东方商社很重要,要通过郑森把他们先留下来。
只不过,郭旭虽然聪明,到底见识和地位限制了他的思维,在他看来,金银岛、与鞑靼人建交这两件事,金银岛更重要一些,毕竟他根本不知道什么是鞑靼人,满洲入侵对于大明来说是大事,但对于偏安海外的生民来说,是虚无缥缈的。
更何况,弗里斯说的话也有些模棱两可,让郭旭认为,弗里斯知道金银岛在哪里。
内心稍稍整理了一下语言,郭旭说道:“我还听到弗里斯和阿尔贝说鞑靼人的事。”
“鞑靼人,他们怎么说?”郑鸿逵听了这话,也来了兴趣。
郭旭说:“我听弗里斯话的意思,阿尔贝有一个任务,是去鞑靼王国,代表荷兰与其交往。似乎他们并不想让郑大人知道这些件事。”
“鞑靼人,是建奴!”对于红毛的一些言语习惯,郑森是清楚的,他立刻说道。
而郑鸿逵敏锐的感觉到,这件事发生了变化,郑森的秉性他很清楚,若是他认定红毛与满清合作,势必不会放过眼前这些红毛,更是会把事情闹大,这与郑芝龙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的方略背道而驰。
“未必,红毛把蒙古人也称之为鞑靼,或许他们想去北海,或者什么地方。”郑鸿逵连忙和稀泥。
郑森却是笑了:“也对也对,是我多想了,我听说,几年前红毛让船队去日本北面探索,死了好些人,却也没有找到金银岛。那里不也是女真人的地盘吗,女真也是鞑靼呀。”
郑鸿逵点头,说道:“既如此,接下来如何做?”
“请示父亲,处置郑彩,只有父亲来做。”郑森说。
郑鸿逵笑了笑:“也罢,这里艰苦些,咱们要呆几日了。”
郑鸿逵走后,郑彩拉住郭旭,说:“关于红毛要去满清,你还听到什么。”
“您不是说......。”郭旭诧异,明明刚才郑森已经不在乎这件事了,但转念一想,郭旭明白了,郑森刚才就坡下驴,是把郑鸿逵给骗了,以免郑鸿逵挟制他。
郭旭老实说道:“那二人还说了一些话,说鞑靼国王与大明天下为敌,还说您的父亲没有给朝廷兵马支持,只是送了一些落后的火枪......。”
郑森脸色沉郁,确实已经确定了,所谓鞑靼王国,就是满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