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明谨儿已经是重复说过了几回,沈沉奚却一直未曾信过。
今日再提,却多少有几分动摇。
若不是发自真心将沈家人当做亲人,又怎么会放着用私房远离沈家,重新找户人家的法子不管?
手中有十两银子嫁妆的姑娘家,若是不挑身份,便能寻个里正侄子那般的人家了。
沈沉奚虽是有些动摇,但仍是觉着不可尽信。
明谨儿见他如此,也心知转变念头不是她几句话便能成功,只好强行平静下来,又自顾自收拾起了猪肉。
锅里的红烧肉飘香,沈沉奚与明谨儿站得不远,却不开口说话。
他此时便是开口说话,明谨儿多半也回不了什么。
和面、拌馅……
明谨儿一样样都按部就班,她原本是有些慌张的,可后头却在这般的行径中彻底冷静下来。
肉香味儿溢满了整个不大的院落,也引来了几个不大的毛孩子。
几个孩子趴在沈家的院子门口,拼了命地吸鼻子,仿佛多闻几回便能吃到嘴里一般。
大宝从屋里一出来,便瞧见了他们。
他亦是馋得流口水,却规规矩矩地站在远处,不往灶房那头去。
“大宝!”
孩子堆里,瞧着白白胖胖的小子开了口,朝着大宝喊道。
闻言,大宝转过身去瞧了瞧,他未曾开口说话,只是皱着眉头。
出声喊他的孩子,是村里的孩子王。
倒不是年纪大或者能打,而是家里有些银钱,时不时便抓些不吃的东西,给村中别的孩子吃。
这么一来,便有不少孩子自愿跟在他身后,做那小跟班。
这孩子王姓徐,叫徐思才。
是里正侄子徐弘毅的亲生儿子,向来混蛋得很,最喜欢欺负大宝这样的孩子。
“大宝,你聋了?!”
徐弘毅的声音照旧压得很低,却凶得不得了,还抬手朝着大宝挥了挥拳头。
大宝便缩了下脖颈,显然是往日被这拳头招呼过,脚下也不自觉地靠近了几步。
“你家这是发财了?”徐思才问着,眼珠一转,还伸舌头舔了舔嘴唇,“怎地这肉香味儿这么浓啊?吃肉呢?”
大宝向来老实,他点了点头,又稍显骄傲地挺起胸膛,“嗯,吃猪肉!好多好多猪肉!”
徐思才一听,又瞧了眼大宝,不屑地撇撇嘴。
这般穷的人家,还吃猪肉?
光是眼前这没脑子的傻子,都让他觉着不配。
这等傻里傻气的玩意儿,只配吃地里的泥巴!
“去,把你家的肉端过来,我要吃。”徐思才说得理直气壮,他没比大宝年岁大,却昂着下巴,满脸傲慢。
大宝一下子便怔住了,他自然是不愿的,也不明白为何要将肉端给徐思才。
“这是我家的肉!”大宝心中气恼,可又不敢说得太过,只好大着声音强调了句。
徐思才一听这话,便冷笑了几声,分明是个孩子,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恶毒。
“你若是不端来给我吃,那我见你一回,便让人揍你一回。”徐思才说着,满脸阴狠地笑意,与他的面容有着极大反差,“不仅如此,我还要趁着你家中大人不在,将这破屋子给点了!不对不对,也许能等天黑了再点,让你们一家人都烧死!”
这番话说出来,即便整日里跟在徐思才身后的那些个孩子,也都吓得抖了抖,不敢言语了。
大宝更是吓得连退几步,他既不想将肉端给徐思才,又心中惧怕一家人真的被烧死。
忍了又忍,大宝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他张了张嘴想求情,却见徐思才又一次抬手,将拳头在他跟前晃了晃。
“烧死你们。”徐思才压着声音,学着话本子里瞧见的恶鬼,再一次威胁。
“……我这就去端!”大宝急忙答应下来,他宁愿省下几口肉来,也不愿意家中人出什么事儿。
见他一路小跑去了灶房,徐思才便笑了。
他笑得心满意足,还带着掩饰不住的得意,“瞧见了吧?这些下等人,便要如此吓唬,才听得进话!”
徐思才这话出口时,忘了他也是个普通的村民,不过是家中比旁人多些银钱罢了。
他自以为是高人一等的做派,连比他大个几岁的孩子,都觉着心中好笑。
此时的大宝也进了灶房,他紧张地手心冒汗,原本想着明谨儿脾性好,还曾暗中给他吃过好吃的,好说话些。
可直到进了灶房,大宝才发觉了不对劲儿。
二叔怎么会在?!
他立即便吓得又要哭,好不容易才忍回去,便对上了明谨儿与沈沉奚二人的目光。
“肚子饿了?”明谨儿倒是未曾察觉不对,她边说边用陶碗装了些红烧肉,“这肉熟是熟了,只是还有些发硬,你仔细嚼过再咽下去。”
她细细叮嘱后,便将陶碗递给了大宝。
大宝将陶碗一接,里头的肉香味儿便直接钻入了鼻间,引得他馋得流口水。
“行了,出去吃吧,别让人瞧见了。”明谨儿又一次嘱咐,身前是几个捏好了的火烧。
只等红烧肉彻底软下来,便能出锅了。
大宝端着那碗喷香的红烧肉,却连话都说不出口,连上的神情也不是欣喜,反而瞧着多少有些凝重。
沈沉奚向来看重这些细枝末节,此时早已察觉了大宝的不对劲儿,却未曾表现出来。
待大宝端着陶碗出去,他方才说道:“他瞧着不对,像是有心事儿。我去瞧瞧。”
明谨儿一听这话,心中便疑惑不已。
什么时候他去哪里,还要跟自个儿汇报一通?
不等明谨儿诧异地给出回应,沈沉奚又道:“待会儿再与你说那些银钱之事。”
他话音落下,明谨儿便像是让人给堵住了话头一般。
这人怎地这般执着!
明谨儿当真想仰头长叹,如今连花个银钱,都要让她头疼了。
自由的日子啊,她可当真是怀念了起来。
沈沉奚不知她心中所想,虽说未曾得到回应,但瞧见明谨儿脊背一僵,便心知她听见了。
于是便一挥衣袖,直接迈步出了灶房,随着大宝的后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