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表现有些许反常,引得明谨儿心中疑惑。
直至从拐角处又走出几个人来。
是沈沉奚与何荣轩,还有一位书院先生打扮之人。
沈沉奚一抬首,便对上了明谨儿的目光,他又将视线移开来,对着先生行了一礼,又说了些什么,便在何采萱暗自愤恨的眼神下,朝着明谨儿走了过去。
脚下的步子甚至比平日快一些。
“若是你忙着,我晚些时候再来拿食盒。”明谨儿将背篓一取,便从中拿出食盒来,递了过去。
沈沉奚接到了手中,眼中藏着几分笑意,“不忙。”
哪里是不忙,明谨儿还能瞧见先生在后头连连看过来,那眉头紧皱着,好似她是什么妖魔鬼怪,会将沈沉奚给拐走似的。
“当真不忙?”她低声问着,“我瞧你那先生似是要将我给赶出书院。”
沈沉奚拎着食盒,往前再走几步,便恰好与她并肩,“莫要站着。”
他闭口不答,却领着明谨儿又往竹林里去了。
明谨儿听见身后传来几声闷笑,听着像是沈沉奚那位要好的同窗。
二人并肩缓步走着,进了竹林后,沈沉奚将食盒往石桌上放了,旋即用袖子一扫石凳,“倒是让你久等了。”
他却不坐下,只是站在那石凳旁边,一双如深潭的眼眸望着明谨儿。
愣怔片刻方才意识到,明谨儿往前几步,坐在了那扫过的石凳上。
实则她方才早已不拘小节地落了座,哪里有这般讲究了。
沈沉奚自个儿倒是未曾擦上一擦,在她身侧的石凳也坐了下来。
几个石凳彼此之前都隔着些距离,并非靠得极近。
“如今天儿也热了,我便弄了些山楂汁,怕你不喜吃酸,多放了些糖。”明谨儿帮着一并将食盒给打开了。
一碗山楂汁先端了出来,随后才是酸菜与松花蛋,以及那一小碗酥肉,外加两个馒头。
沈沉奚食量算不得大,许是因着他多是时候都在温书,便比下地的沈大哥少上许多。
“你尝尝看,这是松花蛋,也不知你吃不吃得惯。”明谨儿将筷子递了过去。
二人的手指相触,皆是移开了目光。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那双有些老旧了的筷子,沈沉奚将松花蛋夹了一块儿到嘴里。
他的眉头顷刻间便皱了起来,却又硬是强忍着逐渐舒展开来。
“不喜欢便换些旁的吃。”明谨儿瞧了出来,她面上浮现出笑意,“不必如此勉强,本身便是有些奇怪的吃法。”
沈沉奚轻‘嗯’了声,却不曾将口中的吐出来,而是又夹了一块儿,就着馒头咽了下去。
那酥肉倒是能瞧出他许是喜欢。
竹林中寂静,唯有时不时拂过的微风,吹得竹叶沙沙作响。
明谨儿原本还有些烦躁,如今却平和了下来。
她想起昨日,又想到许是还在书院门口守着的徐思才。
“我昨日去了镇上,买到了些蔗糖。”明谨儿说着这些家常话,少有的显露出几分絮叨来,“还买了南瓜,盘算着明日做南瓜饼吃,给你带上些来。你可喜欢甜口的?”
沈沉奚咀嚼的动作放慢了些,瞧着亦是喜欢此刻的氛围。
他缓缓将口中的馒头咽下,稍作思索,“你瞧着做便是,我都会吃个干净。”
如同这松花蛋,即便不对他胃口,却因着出自明谨儿之手,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吃下肚子里去。
“你……”明谨儿想说些什么,却忽的扑哧笑了出来,她眉眼弯弯,瞧着好似一弯明月,“我平日里哪里用得上胭脂,倒也不用买来给我。”
这话一出,便听见竹林外围传来窸窣声。
二人同时看了过去,瞧见了何采萱。
沈沉奚眉头微皱,不曾出言,只是那眼神望着便让人有些生寒。
他只留眼片刻,便又移开,目光落在明谨儿身上。
寒冬般的目光化开来,面上瞧着是如同潭水般静谧,其中却蕴含着许多。
沈沉奚这般之人,何时让人觉着秉性温柔了?
何采萱看得攥紧了袖中的手,今日特地染了蔻丹的指甲,戳得她掌心生疼。
许是这诸多时日来的所谓委屈一并涌了上来,她不曾红了眼眶,却能从眼中看出恨意来。
“为何?”她忽的问道。
这话没头没尾,若是旁人听了,许是会摸不着头脑。
明谨儿与沈沉奚二人,却是刹那间便听懂了。
“何采萱。”明谨儿瞧着她眼中的恨意,开口应声,“有时摘不到的花儿,不摘便会少了许多烦忧。”
何采萱闻言,却是咬着牙,肩膀都有些轻颤,她出口时语气恶狠狠,“我不曾问你,你便不要应声!”
明谨儿摇摇头,“我怕他应了声,反倒让你今日难以下台。”
沈沉奚将最后一口酥肉吃下,一手按着袖子,一手将碗筷收拾进食盒中。
“我来便是了,你这衣袖也不大方便。”明谨儿说着便要伸手。
却见他轻微摇头,眼中好似只有她一人般。
“你每日已然很是劳累,若是我连这举手之劳都不做,如何过意得去?”
沈沉奚的声音放轻了些,带着不曾对旁人有过的亲近。
何采萱眼眶终归还是红了,她笑了声,却是满满地讽刺,“明谨儿,你即便再如何学着知书达理,再如何想有教养,瞧着也还是村里出来的姑娘,浑身土气,一股子泥腿子的味儿。若是日后沉奚哥哥当真高中了,你便是他此生唯一的污点!”
这话说得难听,何采萱却还不觉着消气。“
“若不是沉奚哥哥守信,你当你还能坐在此处?”她越说越是咬牙切齿,恨不得冲上前去吃明谨儿的肉喝明谨儿的血,那双眼睛红彤彤,泪水随着说话声落下,却并不可怜,反而是瞧着像罗刹鬼般骇人,“你何德何能啊,你如何配得上?!”
“够了。”
何采萱的恶言随着沈沉奚出声,戛然而止。
她以为会在沈沉奚的眼神中瞧见怜惜,对上时却只看到满满当当的厌恶。
“我与你兄长乃是同窗,往日里便都是避着你,也未曾将话给说绝了。”沈沉奚又望向明谨儿,眼中有一丝歉意划过,“却不想是我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