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她实在是过于腼腆,急得手足无措,也不见得说出些什么来。
“你平日不怎地与人说话?”明谨儿问道。
姑娘点点头,面上有些羞愧,又有些黯然,“不让……”
她话说得磕磕绊绊,又表达不清楚。
“你大可以慢些说,不必心急。”明谨儿索性坐在了小溪边,左右她此刻也寻不到足够多的鲜草。
姑娘朝她面露感激地一笑,旋即又磕绊了许久,才将话给说完整了。
是她家中那个爹,不让她与旁人搭话,觉着村里人都在心中暗自笑话他是个瘸子。
“猪草……”姑娘指了指小溪对面的林子,“很多。”
“是靠里头的?”明谨儿追问。
姑娘摇摇头,又点点头,思索了片刻,索性连田螺都不摸了,笨拙地上了岸,抬手在泥巴上画着。
明谨儿眼尖,瞧见了她手腕上挂着条五彩绳,上头还悬着一个小小的粽子。
她垂首将唇边笑意压了压,沈沉英一向对看不爽利之人连好脸色都不给,说句话都觉着不快,却对这姑娘暗中照顾。
这姑娘瞧着可怜,做个友人亦是成的,不一定非得与那情情爱爱相关联。
“瞧明白了。”明谨儿望着那画得极其清楚的‘地图’,“你还会在这儿待上许久?不回去将饭食给吃了?“
一般都是晚些时候那顿饭不吃,为着能有力气干活,午时这顿都是不会省去的。
“不。”姑娘摇摇头,又看向了岸边的田螺,“吃这个。”
这点儿田螺怎地能吃饱肚子,便是三五岁的孩子,都要饿得流口水。
“你且等等。”明谨儿如此说了句,便先将背篓给放下,快步赶了回去。
见她回来得焦急,刘氏吓了一跳,又看背篓没了,便急忙问道:“弟妹这是怎地了?!”
“大嫂。”明谨儿斟酌了会儿,笑了笑,“我肚子有些饿,便赶回来寻些东西填肚子。”
上回的猪草她还未曾还回去,都进了毛驴的肚子,眼见那姑娘吃不饱肚子,便想着用吃食还了去。
除此之外,她也确实因觉着姑娘可怜。
刘氏一听,整颗心都放了下来,原本在洗大宝的脏衣衫,如今把手一擦,便起身往灶房走,“如今吃的倒是不少。”
还不到做午饭的时候,便只有早上吃剩下的稀粥。
明谨儿全给盛了出来,也只有半碗不到,刘氏忧心她吃不饱,便立即煮了两个鸡蛋。
“弟妹如今这年岁,正是长身子骨呢,吃得多些亦是寻常的。“她将鸡蛋往锅里一放,开口宽慰着,“我跟弟妹年岁相仿时,每日都觉着吃不够,一会儿便饿得肚子咕咕叫,那时家中穷,还是我娘省了口粮给我。”
她细碎地念叨着,明谨儿时不时便应上几声。
是了,庄户人家的儿女,多半是吃不饱肚子的。
沈家如今的日子,若是传了出去,也不知要有多少人艳羡眼红。
鸡蛋煮好后,刘氏过了遍冷水,便往明谨儿手里塞,“午饭我多弄些,弟妹每日都得劳心劳力,别亏了身子。”
“许是昨日累着了。”明谨儿只得寻了个借口。
刘氏又去浣洗大宝的脏衣衫了,她将两个鸡蛋塞了诵读的大宝一个,这才端着碗往外头走。
等回到小溪边时,稀粥都完全凉了,鸡蛋也变得温热,正适合下肚。
溪边却不曾有人影,只有堆着的零散几个田螺,以及背篓里凭空冒出来的许多猪草。
明谨儿端着陶碗,望着那些猪草,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作何反应。
这半碗稀粥与一个鸡蛋,换上回那些猪草是有些多了,可若是算上这回……
“她不会日后都要帮着我割猪草吧……”明谨儿想起沈沉英说她自身难保还要顾着别人,不仅砸了咂嘴。
如此腼腆,连句完整话都说得艰难的姑娘,竟是个实心眼。
明谨儿站在原地有些许不知所措,却瞧见对面林子里钻出个身影来。
怀中还抱着大捧的猪草,手上拿着明谨儿带来的镰刀。
她过小溪时显得笨拙不已,又小心翼翼,许是上回摔得有些狠,便长了记性。
猪草尽数放到了明谨儿的背篓里,她又要去抱第三回。
明谨儿吓得急忙喊住她,“够了够了,不必再弄了。”
姑娘这才停下来,她弯腰将裤腿给卷高了些,瞧着是想再次下河摸田螺。
“你帮我将猪草给打了,我也不能毫无表示才是。“明谨儿说着,将稀粥与鸡蛋一并往姑娘怀里塞去,“你都知晓要拿我这镰刀,与其一趟趟来回,不如将背篓也给拿上。”
“我……”将稀粥与鸡蛋往回推,她急得额头冒汗,“你之前……帮我,我不要。“
她情急之下,说话也顺畅了许多。
本身就是能说完整话的,只是因着少有在人前开口,觉着心中别扭罢了,许是多习惯几次,便能将话给说得更加顺畅了。
“你帮我打了两回猪草,我拿不出银钱来,便用稀粥与鸡蛋还了,难不成你更想要银钱?”明谨儿刻意如此说着,见她更焦急了,趁机又道:“我如今可拿不出来,你若是嫌弃,我也不知要如何了。”
话都说到如此地步,姑娘也不知要如何应对,只得将陶碗凑到嘴边,喝了口稀粥。
煮得稀烂的米粒入口,她眼眶便有些红了,却也只是极为腼腆地笑了笑,旋即将鸡蛋放回明谨儿的背篓中。
“你叫什么?”明谨儿第二回出言发问。
姑娘肩膀都抖了抖,她声音低得险些让明谨儿听漏了,“翠儿。”
是庄户人家会取的名字,十个姑娘家,许是九个都与花儿有关,余下一个便得带上翠字。
“小叔子与你瞧着关系好些,若是你遇到麻烦,平日拉不下脸来寻我,让小叔子寻我亦是成的。”明谨儿点了句,便起身将背篓给背上了。
那鸡蛋翠儿是绝对不会要,她也懒得推来推去。
“谢谢……”翠儿急忙将稀粥一口气喝完,用手背擦了擦嘴,正当明谨儿要伸手接碗时,又见她弯腰舀了溪水在岸边涮洗。
陶碗到了手中,明谨儿反手往背篓里一扔,便回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