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凝自外头归来, 见邵太太坐在沙发上翻着黄历, 走到跟前问：“怎么都看了好几天, 母亲还在给四哥选日子呀？”

邵太太笑道：“你以为挑个吉日那么容易。我和你嫂子已先挑了个日子，正在看有没有更好的呢。”

玉凝坐下，随着邵太太一起看了两页，看不懂, 又说：“喻家知不知道呀？母亲不先和人家一起商量一下，一个人就在这里挑起了日子, 要是人家不答应怎么办？”

“难得的吉日怎么会不答应呢？”邵太太道：“我这边先选好日子, 到时候和他们议亲的时候, 一提, 喻家肯定答应, 他们女儿也不小了。”

“那我是不是也不小了。我和静姝差不多的年纪。”玉凝说。

邵太太翻黄历的手一滞：“等你两个哥哥结婚再操心你的婚事。”

玉凝故意吃醋地撅起小嘴道：“真偏心。”

“玉凝在说谁偏心？”远远地，响起了她二哥的声音。

玉凝抬起头，见她三个哥哥前前后后地走了进来, 今日竟一起回了家。

玉凝笑道：“当然是母亲咯，说两个哥哥结婚了再操心我的人生大事，好歹四哥就要结婚了，那五哥迟迟不结婚，我也要一辈子不嫁人了。”

“母亲当真是这么说的？”豫光笑道：“好哇，那我就打算一辈子不结婚了。”

“瞎说什么？”邵太太呵斥他道, “这种话不许乱说。”

玉凝高高兴兴地飞奔到邵四身边，抓住他的胳膊道：“好哇四哥，你和静姝什么时候进展地这么快了, 她不告诉我，你也不告诉我。”

邵四扯开她道：“告诉你有什么用？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玉凝气愤道：“你还把我当小孩子，我跟你老婆是同学，年纪差不多，那你娶的也是小孩子？”

“那四哥错了。”邵四向她道歉，“你不说四哥都忘了，还总是把你当小孩子。”

“邵玉凝，”豫光笑道：“你什么时候谈个恋爱，大家就不把你当小孩子了。你看，你和喻小六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大家为什么不把她当小孩子就只是把你当小孩子呢，因为她早跟你四哥谈了几年恋爱了，你却连恋爱都没谈过。”

邵二忙道：“豫光，你可别教坏了小孩子。”

“我……”玉凝止住了要说的话。又被说是小孩子，她不能告诉几个哥哥她有喜欢的人，她知道她一旦把那个人说出口，他们都会反对，尤其是四哥，他是坚决不会答应的。

“好热闹呀。”沈瑛从楼上走了下来，“刚刚王川已照母亲的吩咐去喻公馆送议亲的拜帖去了。”

“你来的正好，”邵太太合上手中的黄历，跟沈瑛道：“我正想和你说呢。我挑来挑去，发现还是咱们之前挑的日子最吉利，暂时就不改了，赶明儿再和喻公馆那边商量一下，看看他们是什么意见。另外，主婚人、证婚人该请谁，我一时拿不定主意，你快过来帮我一起想想。”

听见邵太太说起主婚人、证婚人，原本打算上楼的邵四停下了脚步，他突然想起自己还瞒了家里人好大一件事。

“别挡路啊，我说老四，你这是上去还是不上去呀？”在他身后的邵二催促。

“怎么一回来就要往房里躲？都过来。”邵太太急的呼唤他们兄弟几个：“老二别跑那么快，快过来帮忙一起拿个主意，这主婚人、证婚人该请谁？”

“母亲，这事，咱们一家说了不算，得和喻家一起商量才行。”邵二倚在栏杆上，不继续往上走，也没动脚步往邵太太身边去。

“不用商量了。”邵四却在这时开了口。

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他。

邵四又说：“主婚人、证婚人什么的都不用请了。”

邵太太惊讶：“你这说的是哪里的话？”

邵四停顿了一下，又道：“结婚证书什么的都不用准备了。这次我们就举行个婚礼仪式。”

豫光笑道：“怎么？你不会又后悔跟人家结婚吧？你愿意，人家姑娘还不愿意呢？就这么没名没分地跟着你过日子呀？你有我这个魅力吗？”

“别这么早打断老四呀，”邵二笑道：“想必这其中是有大文章。老四不是个做事欠考虑的人，听他把话说完。”

于是，众人期待地等，终于等到邵四开口：“我跟她已在香港结婚了，结婚证书已经盖过章了，就缺个婚礼仪式。”

“什么？”邵太太简直不敢相信，“你在说什么胡话？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省事啊。”邵二拍了拍邵四的肩，接着又对他竖了下大拇指，转身先上楼去了。

玉凝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心想：我哥哥们真是一个比一个厉害呀。

豫光虽然惊讶，可语气依旧平淡如水：“这事你竟然连我也不告诉。那还有谁知道你结婚的事？”

“没有，就我、她，还有……她三哥。”其实，他还告诉了她的父母。

邵太太始终是难以相信，等反应过来时，邵四人也已上楼去了。

“快回来，把话给我说清楚！”

……

不久，豫光来敲门：“哥，开门，我是豫光。”

邵四开了房门。

豫光笑嘻嘻地锁住门道：“你是什么时候竟然开窍了？不声不响地就把婚结了，我只知道你跑去香港是为她去了，没想到你们这么快就瞒着所有人把婚结了。送给你的礼物看了没”

最后一句是什么转折？邵四耳朵一红，红到了脖子根，回道：“你成天都把心思花在研究那个上面？”

“哪里？”豫光还要辩解，已听他劈头盖脸地训斥道，“我看你迟早要栽在女人手里！”豫光给他的是一本书，里面是什么不堪入目的内容就不必说了。

“怎么就说起我了，不聊我行不行？我是来和你传话的。刚刚王川去喻家送帖子回来了，他去的时候，喻六不在，听说是喻静思夫妇回来了，她和他们夫妻一起去看话剧去了。”豫光提醒他道，“喻静思的个性，你不是不知道，她怕是还不知道她六妹和你现在的关系，想着把人奚落一通呢。”

“人家夫妻两个人看话剧，她跑去凑什么热闹？不答应去不就完了？”邵四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惦记着，怕她一会受了什么欺负，忍不住追问豫光：“去了哪个剧院？”

“这就不知道了。”豫光转身道，“话我已经给你带到，我走了啊。”

“站住！”邵四道：“我还有话没和你说呢。你听我一句劝，不要再继续和那个姓苏的女人来往。”

“我有分寸的。”豫光拧住把手开了门。

***

话剧七点才开始，他们几个提早到了。

剧院里上一场次的话剧刚刚结束，他们只好候在外面等里面的人散场。

静思说自己口渴，吩咐皎皎去给大家买喝的。

皎皎知道她是要故意把自己支开，留下自家的六小姐一个在这里，遂不情愿道：“话剧马上就要开始了，饮料那些不能带进去，等我买来了也送不进给五小姐去了。”

静思责怪道：“你这丫头跟谁学的毛病？怎么不听使唤爱偷懒了呢？”

静姝道：“皎皎说的有道理，我也不渴。姐夫这么疼五姐，五姐若渴，让姐夫去买就是了。”

“你想喝什么？我不去买吧。”静姝的反应让林玕有些意外，他还记得在女子高中的时候，喻静姝一向是班里顺从听话的女学生，话也不多，和同学们也都相互和睦，却让人想不到的是，她和自己五姐的关系似乎不怎么好。

“不用了。”静思道，“我不渴了。”

静姝察觉出林玕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打量自己，看着静思有些紧绷的脸色，笑着对林玕道：“姐夫怎么这么粗心。五姐说不渴，实则是心疼你不忍让你去买耽误了一会看话剧的时间，你真当她不渴？”

林玕听她这样说，也不好意思不去了，便道：“那我去买吧。”

静思本想阻拦，转念一想：让他去给我买也好，好让她看看他是有多在乎我。

“看来姐夫对五姐真是不错。五姐找了个好人家。”静姝称赞。

静思高兴道：“六妹不用羡慕，你年纪也不小了，不用一直等着那邵四，也该考虑一下找个人家嫁了。”

皎皎站出来要替静姝反驳，被静姝一把拉住了。“我知道五姐是关心我。可五姐为什么总是说我在等着邵四？其实我早已不在等他了，却不知道五姐从哪里看出来我还在等着他？”

这还用问吗？静思道：“六妹不用自欺欺人，虽然嘴上说没在等着邵四，可这么多年，却没心仪过其他男子，不是心里还想着邵四是什么？邵四那样的人，不是每个女子都看得上的。六妹到现在似乎还没有认清现实。虽然从前你和他有过牵扯，可要明白人家兴许就是图一时新鲜，玩弄一下罢了，哪里曾经对你付出过半分真心？你却还傻傻地等着人家。我是把你当做亲妹妹，才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再傻下去了。”

静姝反问道：“那五姐觉得姐夫对你是真心的吗？”

“当然。”静思不加思索地答。“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静姝道：“我也是把五姐当做亲姐姐，才这样问的。五姐现在一心觉得姐夫什么都好，我说什么五姐肯定听不进去，但我还是希望五姐能把对我多出来的心眼，有朝一日用到姐夫身上去。”

静思正要反驳回去，却见林玕气喘吁吁地跑回来了。遂低声道：“你放心，你姐夫是什么样的人，他对我可以说是掏心掏肺，这点我比你清楚。你还是先操心自己的事吧。”迎面笑着朝林玕迎了上去。

话剧开始了。观剧时，林玕和静思两人一直眉来眼去，你侬我侬，好不亲密。皎皎险些都看不下去了，频频拉静姝的衣袖，她很好奇，她家六小姐究竟是怎么做到视而不见、镇定自若的。

好不容易捱到了话剧结束。一出剧院，静思就问：“六妹是不是很喜欢今晚的话剧？我看六妹一直看得目不转睛。”

“是。”静姝就答了一个字。

静思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表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我有些饿了，一起去吃宵夜吧。”静思提议。

静姝待要拒绝，忽见迎面一个熟悉的人影朝跟前走了过来。

近到跟前，那人打招呼道：“六小姐，林少爷，林太太，我们爷有请。”

来人是谁，他们并不认识。

林玕问：“冒昧问一句，你们爷贵姓？”

那人道：“一会几位就见到了。他说了，今日林少爷和林太太是重要的客人。”

静思笑着对林玕道：“想必是你的朋友。”

林玕亦作此想。

静姝道：“既然是姐夫的朋友，那我就不去了。”

那人马上拦住她道：“六小姐务必一同过去。”

趁着林玕夫妇不注意，他又冲静姝使了使眼色。静姝感到很奇怪，可这人自己又实在是没见过，好奇心驱使下，她还是跟着一起过去了。

那人将他们领入附近一家酒楼，静思一路感叹着里面精致的装潢，不住地问林玕：“这究竟是你哪位朋友？看样子应该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不然请客也不会到这种地方。”

林玕猜不出。

那人将他们领入了包厢，没过多久，就开始上菜，等菜都上齐了，却并不见请客的主人，又过了会，那人进来道：“不好意思，各位请慢用，我们爷临时有些事情，可能来不了了，实在是抱歉。”

等他通报完了离开后。静思忍不住抱怨：“你这什么朋友啊？请客自己却不露面，分明是没把你这个朋友放在眼里。”

林玕道：“你不觉得很奇怪吗？现在已不是吃晚饭的时间呢？这个人为什么要挑在这个时间请客呢？还有这么晚了，他既然作了东，又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临时要去做呢？我总感觉有些奇怪。”

静思道：“你这么一说，是有些道理。”

静姝心想：莫非是邵四？刚刚剧院散场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眼花，自己好像看见过他的影子。她不知道，他们这个包厢里的一言一举一动，都在隔壁的监控之下，而监控的

林玕见静姝迟迟不动筷子，问道：“六妹在想什么？怎么不吃？”

静姝回过神，答道：“出门前，我在家里已经吃饱了，现在不怎么饿。五姐和姐夫是今日重要的客人，你们多吃点才是。”

林玕又道：“听说你这两年是去香港学习去了？不知学的是什么？”

“学医。”

“学医好啊。我最初亦是打算学医，最后……”林玕说的正起兴，对上身旁静思的眼色，放低了后面的声音道：“放弃了。”

静思忙道：“六妹现在学成归来，什么都好，就是感情还没有着落。你若有合适的朋友，帮我六妹介绍一下。”

林玕打量了静姝一眼，笑道：“只怕配不上六小姐。”

“怎么配不上？”静思笑道，“你的朋友也都是些正人君子，六妹现在年纪也不小了，选择的眼光也并不是很挑剔。有合适的朋友，还是介绍一下给六妹认识认识，说不定有缘呢。”

“不劳五小姐费心了。”站在一旁的皎皎道：“我们六小姐已经……”

“已经有打算结婚的对象了。”静姝赶紧接上她的话，递了皎皎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胡乱插嘴。她还不想让静思现在就知道她和邵四的关系，那样静思当着自己的面只会特别难堪。

皎皎亦知道主子们说话，下人们是不可以随便插嘴的，可听到静思的话，她实在是忍不下去。

“是谁？”静思笑道，“刚刚问你怎么不说？上午一家人都在的时候，也没听你提起，莫不是赌气说的话？”

林玕道：“六小姐是喻太太的女儿，三爷的妹妹，追求者一定众多，结婚对象想必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人。”

静思一听这话便不高兴了，却强颜欢笑道：“六妹这话一定是假的，我还不了解六妹。外表看起来柔弱，骨子里实则是个十分倔强的人。一旦认定了什么，就一定不会改，比如说喜欢的人，她喜欢邵四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邵四不喜欢她亦是众所周知的事情，可她却从来没死过心，到了今日，还在苦苦等着邵四，邵四若愿意娶，早在两年前就娶了。若我没猜错的话，两年前，六妹从家里离开远走香港，肯定是因为邵四对六妹说了什么绝情的话。”

静姝摇头：“事实并不是如五姐想象的那样，总之，五姐不用为我的事再费心，往后我过什么样的生活，那也是我自己选的，心甘情愿。”

静思点头道：“既然心甘情愿，那五姐也没有什么好劝的了。”

“快不说这个了。”林玕岔开话题，“光顾着说话，菜都要凉了。”

正吃着，门忽然被人推开，邵四走了进来。

静思意外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邵四笑道：“不好意思，刚刚有事失陪了，让静姝一个人在这里招待二位，实在是招待不周。”言毕径直去到静姝身边坐下，揽过肩细声问道：“怎么五姐夫妻回来了你都不跟我说一声？看个话剧也不叫我一起？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静姝挣脱了道：“谁让你整天那么忙，想见一面都难。”

邵四笑着重新将她揽到怀里道：“往后总是要天天见的，就怕你烦。”

只见她二人交头接耳举止十分亲昵，静思忽然间恍然大悟。

邵四这时正色道：“五姐不要怪她，不是她要刻意把我和她的事瞒着家人的，实则是因为我前几天惹她生气了，她懒得跟人提我，都怪我。”

“哪里。”林玕忙笑道，“她五姐刚刚还担心六小姐感情没有着落了，这下完全不用担心了。”

静思只好赔着笑，一句话也不想再多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