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四正站在身后, 抿着唇角看着她。

“你怎么在这里？看见我三哥了吗？”

邵四摇头。

“奇怪, 明明是三哥叫我来这里, 结果他却不在这里。”静姝不解地呢喃。

“是谁告诉你你三哥让你来这里的？”

“卢——”静姝恍然大悟，“难不成是你找我？”

“你还不笨。”邵四脱下外衣，披到了她的肩上，随后牵起了她的手。

甲板上置了一套梨花白的桌椅, 静姝被他牵着走了过去，只见那桌子上摆放着精致的下午茶点, 她淡淡扫了眼, 坐下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邵四走到她对面, 也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不紧不慢地答：“你这话说的, 好像我是个不相干的外人。男人找他的女人还能有什么事？无非就是……”

“说正事。”静姝打断他，被风吹得泛白的脸这时又充满了血色，“你无非是怕我不来才假借我三哥的名义找我, 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说。”

邵四以一种极放松的姿态向后靠了去，一只手臂横在胸前，另一条手臂被支起，拳头托了腮，含笑望着她，目光中不觉渗出一缕戏谑来：“的确是有要事要和你说。但是, 你能不能先回答我，为什么你先生找你你却不一定来而兄长找你就一定来呢？你我夫妻之名已经有两年了，但夫妻之实才刚刚有, 看来彼此之间还是不够亲密，不过没关系，来日方长。要不，我们从今晚开始就…… ”

“你昨天喝了酒到现在还没醒吗？胡说什么？”静姝拿起餐刀切了一片蛋糕喂进嘴里，没想到这邮轮上的厨子手艺竟如此好，蛋糕做的松软细腻，奶油甜度也适宜，比自己之前和巧莉常去的那几家校外的蛋糕点心铺子做的好吃多了，甜滋滋的味道一直淌到心底，她正吃得津津有味，一抬眸，却发现他的眼睛依旧一瞬不瞬地将她紧紧盯着，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老是喜欢这样一直盯着她看，每次都看得她先感觉到不自在，心也会跟着剧烈地勃动两下。幸好，侍者这时候出现了，打破了这种不自在。

黑制服白手套的男侍者微笑着推着餐车过来，鞠躬揖礼、呈放高脚杯、打开红酒瓶倾注等一连串的动作娴熟而流畅。接着，他又从餐车里端上一道点心。静姝一看，这不是之前吃过的朱古力吗？被雕成了各式各样的形状，这些厨师倒是别具匠心。侍者介绍说：“这是产自瑞士的牛奶榛果朱古力，请品尝。”

邵四顺手夹了一块放进她的餐碟里说：“尝尝。”又转头对那侍者道：“一会就不用再来了。”

“那唱机呢？还要吗？”

“半个时辰后再送。”

男侍者会心一笑，点头说：“好的，祝二位用餐愉快。”很快推着餐车走了。

甲板上又剩下他们两个人。

如今再看到这盘朱古力，静姝就想起在校园里，姜老先生曾经转交给她的朱古力。她一直都以为是三哥托人给她的，直到这次见到三哥，亲耳听到他口中说出的话，她才知道，原来读书期间不是所有收到的好处都是三哥给的。玉芳生孩子的时候，她去看玉芳，赵妈也曾说起过朱古力，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也是最近才明白，这世上，对她最好的男人，其实只有两个，一个是六小姐嫡亲的三哥，一个就是眼前的人。

“怎么不吃？”邵四像是在催促，“这个东西价格可不便宜，绝对算得上许多年都吃不上一回的奢侈品，不信你尝尝。”

静姝遂夹起来放进嘴里。

邵四则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期待着她接下来的反应，同时又忍不住提醒：“慢点吃，别急着吞了，让它自己在口腔里融化。”

终于，她原本姣好的一张脸很快出现了变化。两道黛眉微微敛起来，手捂上了嘴，最后从口中吐出来一种金属材质的东西。

邵四在她疑惑之前反应迅速地走到她跟前，自她掌心把东西取了过来，单膝跪在了她腿边。“豫光曾跟我说，要讨女人欢心，不妨多学学西方人，学习他们那一套romance，翻译成中文，就是浪漫。我之前在德国生活过，接触过不少外国人，也了解他们很多的生活习惯和方式。在西方，尤其是贵族之间，男人如果喜欢一个女人，想和她结婚，为了表示自己的尊重和虔诚，就会像这样单膝跪在地上，恳请她的应允。之前你在结婚证书上盖章，是在没有完全弄清楚事实的情况下，对你来说，是不公平的。我在此向你再次表明心意，对这份婚姻，我是认真的。同时我也希望听你亲口说一声愿意。喻六小姐，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话落，她没有任何反应。但他明显地从她脸上看到了意外的神情，还有感动，因为她快哭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正在心里窃喜，突然听见她硬着声音道：“你这人真狡猾，我才下定决心心甘情愿地和你在一起，你却假惺惺地要我重选一次，我还能不愿意吗？”

“是我错了。”邵四喜不自胜，握住她伸出来的手指，将戒指套上，上面的粉钻熠熠生辉，仿佛将她的手指衬得愈发纤白细长。他忍不住落下虔诚的吻。

……

“其实，我让你来甲板上，不只是为了给你一个求婚的仪式，还想让你来甲板上陪我一起看月亮。”

“你又胡说，我们已经在这里呆了多久？现在离天黑月亮出来都还有一两个时辰。”

……

唱机里婉转的歌声忽然插播在他二人对话之间，上一首“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才刚刚结束不久。

——

我等着你回来，我等着你回来

我想着你回来，我想着你回来

等你回来令我开怀，等你回来免我关怀

你为甚不回来，你为甚不回来

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还不回来春光不再，还不回来热泪满腮

这梁上燕子已回来，庭前春花为你开

你为甚不回来，你为甚不回来

我要等你回来，我要等你回来

还不回来春光不再，还不回来热泪满腮

——

“我没有胡说呢。”在唱机的声音低下去之后，邵四的声音又起来，“我本来打算着，和你解释一下我和许织云的事，再说点其他的，吃点东西，就到了晚上，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坐在这里看月亮，海上的月亮很不一样，值得一看。但是，我现在觉得没必要了，月亮今天也没必要看了。”

“为什么没必要了？我想听你和许织云的事，也想看看海上的月亮。”静姝一走神，脚下连错了几个舞步，而且毫不客气地踩了他一脚。让他都以为她是故意的。他伸手轻轻一勾，她的身体稳稳地落在他的怀里。

唱机里《等着你回来》的歌曲又重头开始唱。

“因为，因为我等不及了。”他说。声音像海浪低吟。

在月亮升起之前，他们两人离开了甲板。

……

“在床上的感觉不一样，要不要试一试？”邵四看了眼窗外的海，迅速拉上了窗帘，又在窗前走了一圈，确认窗帘都拉得严丝合缝了才走回去。

“你怎么知道不一样？”她坐在沙发上，拿干毛巾擦拭着刚刚洗过的头发。

女人的疑心果然重。看来豫光说的一点都没有错。邵四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干毛巾，替她擦拭起头发，一本正经地说：“当然是豫光告诉我的。我想着，肯定比草地上舒服。”正擦到她耳后那一缕头发，看到她耳珠湿润着，他就伸手抹了两下，却不想她耳珠的皮肤这样嫩，还没揉两下就红得不像话。

“我自己来。”她伸手去抓毛巾，却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接着听到他的笑声：“嫌我擦的慢吗？原来你比我还急。”

她果断放弃抓毛巾。

邵四继续擦了两下，突然停了下来。手指抓着她后背的衣裳道：“都湿了，冷不冷？得赶快换下来。”说完，又回来与她四目相对，犹豫了下说：“要不，直接脱了吧。”

……

他倒是聪明，一爬上来就主动招来：“我和许织云没有任何关系，朋友也没处过。之所以有这样的流言，都是豫光捉弄我。很久之前，我和豫光一起看她的演出，豫光取笑我没谈过恋爱，就以我的名义给她献了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外界就有传言了，而且传言还变成了我追求她，她和我之间没有什么，就是这么简单。”

“我又没问你，你急着解释什么？”静姝感觉到下面有东西贴过来，热热乎乎的，赶紧挪了挪身子，攥紧了被子笑道，“那陆千金又是怎么回事？”

“哪个陆千金？”

“就是卢副官口中，报纸上靠在你怀里的那位，不还是你们总长的女……”她没有想到他动作这么快，嗓子里还没说完的话已变了调，不知道最后说出来的是嗯嗯还是嗯啊。

“这个还是以后再解释吧。我动不了，乖乖的，先冷静放松下来，这个事我们以后再说。”

他到底是有没有看出她在想什么。

许织云跟他的关系，无非就是一个爱慕虚荣的电影明星一厢情愿，她早就看透了。到了关键的陆千金他倒是不肯说了。

现在她也没有更多精力分神去想那些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