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昌轻蔑地看看瘫软如泥的廉敬,“秀才造反,三年不成,这鸡有鸡道,狗有狗道,廉敬,你这走的是条什么道?”
张玉明大步走上前去,一下抬起廉敬的下巴,“你聋了,大人问你话儿呢。”
廉敬闭着眼,喘着粗气,一声不吭。
“我看你啊,走的是狗道,”奎昌声音不大,但字字诛心,“就是养条狗,还知道跟主人汪汪两声呢,”他看看众人,又看看那口铡刀,“这铡刀,乃连夜所铸,其名就为狗头铡,专铡那些忘恩负义、口蜜腹剑的小人——狗!”
张玉明一挥手,适才抬铡刀的两名士兵走上前来,拖起廉敬,塞进铡刀里,铡刀高抬,顷刻间就要落下,众人都闭住双眼,不忍心看此惨状。
“奎昌,别得意得太早,我胜负还未分呢,小心你死得比我还惨。”廉敬知是死到临头,兀自大声喊着。
奎昌一挥手,站起身来走到廉敬跟前,“你是说詹士谢图吧?心里还有一丝妄念,等着他来救你?”他笑着看看张玉明。
张玉明不屑道,“他也跑不了,不就是想夺兵权吗?做他奶奶的春秋大梦去吧。别以为你们神不知鬼不觉,实话告你吧,你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大人的掌控之中。”他抬眼看看奎昌,奎昌点点头,转过身去。
张玉明一把推开抬铡刀的士兵,一咬牙,铡刀闪过,伴随着廉敬的惨呼,身子已是断为两截,鲜血溅得张玉明满身满脸,他一抹脸上的血污,如夜枭般笑了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这些人呢?”张玉明杀气毕露,指指多隆阿、胡进宝等人,多隆阿只觉胯间一热,一泡热尿顺着裤腿流了下来。
奎昌看看适才还意气风发的多隆阿,皱眉问道,“你,不是那个侍卫,那个叫肃文的侍卫呢?”
“快说,大人问你话呢。”一个亲兵上前来,扇了多隆阿一耳光。
“他……走了……”多隆阿的上牙直打下牙,全身上下颤成一团。
“走了?从哪走的?去哪了?”奎昌逼近多隆阿。
“就是从这府里走的,就在你进门时走的……”多隆阿被吓破了胆。
“多隆阿,闭嘴,软骨头!”胡进宝骂道。
“哟嗬,这还有个硬骨头,我倒是要看一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铡刀硬。”张玉明抬腿把廉敬仍是蠕动的半边身子踢向一边,扯住胡进宝就要往铡刀里塞。
“慢着。”奎昌阻止道,他踩着血水,慢慢踱到胡进宝身旁,胡进宝的脸色早已如霜打的柿子,不成人样了,“这些人暂且留他们半个时辰的命。”
“回衙。”奎昌道。
一行人刚走到廉府门口,对面火把冲天,人影幢幢,朝着廉府而来。
张玉明等人赶紧挡在了廉敬前面,待他仔细观看,却是笑了,“大人,是邵师爷。”
邵乃文翻身下马,“东翁,明安图与蒋光鼐都已拿下。”
“好,好,辛苦,”奎昌的脸上露出些许笑意,“这三路兵马,我已胜了两路,剩下的就是那个詹士谢图了。”
“他跑不了,”邵乃文道,他朝一众绑着的人犯中瞅了两眼,“大人,廉敬呢?”
“铡了。”奎昌轻描淡写道。
“呵呵,我亲手铡的,”张玉明叫道,“这叫生日忌日一块过了。”
邵乃文愣了片刻,方才道,“那个侍卫呢?”
“跑了,”奎昌笑道,“这草原可不象是京城里那些胡同,能躲能藏,来呀,传我的令,全城大索,捉住肃文者,赏金一千两!”
黑暗中,肃文看看身旁的墨尔根,低声道,“爷怎么着也是御刚的精勇巴图鲁,正五品的御前侍卫,这价,也太低了吧。”
“不低了,”墨尔奶小声道,“这一千两金子,在草原上能换多少群牛,多少群羊啊。”
肃文一愣,“哎,老墨,这句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他还要说什么,却见火光中,玉儿姐与柳如烟分开人群,走到奎昌跟前。
“大人,”玉儿姐带头跪了下去,“我以为再也见不着您了。”
“大奶奶?”奎昌一改面容,赶紧上前两步,扶起玉儿姐,后面的柳如烟自己站了起来,“见得着,见得着,”奎昌身上再也不见金戈铁马的杀伐果决,取而代之的是嘘寒问暖的儿女情长。
“墨尔根,这奎昌难道喜欢御姐?”黑暗中,肃文吡笑道。
“御姐?”墨尔根却摇摇头,诚实地表示不知道。
柳如烟看看邵乃文,“大人,我们被明安图软禁于关帝庙,这次,多亏了邵师爷,邵师爷,您的大恩大德,我无以为报……”
火光下,千娇百媚的美人莺莺燕燕,邵乃文只觉着喉头发干,忙要亲手扶起下拜的柳如烟,嘴里还喃喃自语,“这举手之劳嘛,何足挂齿?”
这话音未落,突然,柳如烟飞快出手,一把短刀架在了邵乃文的脖子上,事发仓促,邵乃文又是一介书生,张玉明等人竟来不及反应。
奎昌瞪大了眼睛,还没反应过来,只觉自己的脖子也是一凉,玉儿姐的一柄短刀也是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们?”奎昌慢慢转过脸来,任那短刀在脖子上划出一道血沟,任那鲜血如细线般淌下,“你们投我是假,伺机谋逆是真!”
“对,”玉儿姐冷笑道,丝毫不见手软,“既入粘竿处,哪有贪生怕死的道理?!”
柳如烟也道,“我们生是粘竿处的人,死是粘竿处的鬼,奎昌,你杀我一十二名兄弟,我们老祖宗是不会放过你的。”
“老祖宗?”奎昌抛个眼色给惊呆了的张玉明,借着说话,他身形一动,却不想自己全身酸麻,无力地跌坐在台阶上。
邵乃文只觉着一股甜香袭来,浑身上下象抽了筋一样,瘫软在地上。
“别废话,都放下手里的兵刃,松绑——”玉儿姐的短刀仍架在奎昌的脖子上,张玉明掣刀在手,却是不敢冒然上前。
“松绑——”玉儿姐又一次大声吼道,手中的短刀顺手扎进廉敬的大腿,廉敬疼得五官扭曲,却犹自不肯放声。
“松绑,松绑。”张玉明赶紧挥着手,多隆阿、胡进宝及廉府的护卫马上涌到玉儿姐身旁。
“把他们绑喽。”柳如烟指挥着,“再不放下手中的兵刃,我就零割了他。”她拿刀在邵乃文眼前晃了晃,邵乃文却闭上眼睛,一声不吭。
张玉明看看腿上扎着短刀的奎昌,无奈低下头去,手里的刀却是怎么着也不忍放下。
双方正僵持着,玉儿姐一眼瞥见多隆阿,“肃文呢?”柳如烟的目光也在四处打量着,可就是不见那个魁梧的身影。
“二哥走了。”多隆阿此时已是回过神来,“他不是跑了,适才他来时说,”他指指仍坐在地上的奎昌,“姓邵的师爷今晚来不了了,二哥就认为里面肯定有事。”
他看看玉儿姐跟柳如烟一边注视着张玉明一边听着,“二哥说,当日在明教习处,明教习装病,今儿廉大人过生日,这邵师爷早不病晚不病,为何偏偏今日才病,他去看看去了。”
“可我们没有看见他啊,他人呢?”柳如烟道。
多隆阿四处看看,也没有发现肃文。
“大人,我们?”黑暗中,墨尔根问道。
“不急,这张玉明也不容易对付,等她们不成,我们再出手,现在出去摘桃子让人看不起。”肃文笑道。
玉儿姐收回目光,“不管肃文了,拿下这张玉明才是正道。”她看看多隆阿,顺手把短刀递给他,“你来看管奎昌。”说完,她欺身一进,与张玉明斗到一起。
张玉明只是个武将,善长马上功夫,这近身格斗却不是长项,玉儿姐一套刀法舞得虎虎生风,刀光雪亮,逐渐把张玉明笼罩其中。
奎昌定睛看着玉儿姐,又看看柳如烟,双目圆睁,看得入神。
“如烟姑娘,二哥不是说你们叛变投敌了吗?”多隆阿笑道。
柳如烟见玉儿姐胜券在握,白了多隆阿一眼,“放心,姐姐不会,要是真有那么一天,那叛变之人也会是你!”
暗影中,肃文一个激灵,坏了,那这城里另一个叛变之人,他已是猜着了,姥姥的,这詹士谢图的口真紧,他……这是置我于死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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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帐——”
“升帐——”
响亮而威严的叫声回响在草原之上,低沉而空旷的蒙古牛角号接着响起来。
“呜——”
“奎将军升帐喽!”
“今儿不是廉大人生日么?升的哪门子帐啊?”
“不知道,利索点,误了时辰,奎大人可是翻脸不认人的!”
几十名装束整齐、甲胃鲜明的将领,一齐向绿营大帐涌来。待分两厢站定,三声号炮响过之后,却不见奎昌的身影。
众人正自大眼瞪小眼,窃窃议论之时,乌里雅苏台蒙古参赞大臣腾格尔、科布多参赞大臣松筠走进大帐,二人俱是腰挎宝刀,满脸杀气,肃穆威严,待双双在帅案上之后站定,腾格尔一挥手,“有请上钦差大人。”
众人都朝帷幕之后看去,却见一身黄马褂的詹士谢图在一众身着黄马褂的侍卫簇拥下,走上帅台,腾格尔与松筠赶紧站立两厢。
詹士谢图板着脸,扫了一眼帅案上的文房四宝,“有圣旨,着免去奎昌的定边左副将军之职,着乌里雅苏台参赞大臣腾格尔即刻接任定边左副将军一职,钦此。”
众军将互相看看,如堕梦中,一个个手按腰刀,却没有一人上前跪接圣旨。
“诸位,接旨吧。”松筠跨出来,“诸位难道不想做大金的臣子了吗?这里,难道不是大金朝的土地?”
众位将佐互相看看,又看看帐外若隐若现的腾格尔带来的卫队,人人手执鸟枪,杀气腾腾,方才参差不齐地上前来,一个个跪倒在地,“臣,领旨!”
“臣,领旨!”
“好。”詹士谢图目视腾格尔与松筠,又从怀里掏出一道圣旨来。
这次进营,是由腾格尔带领,他身为参赞大臣,入营巡视虽不是应当就份,但守营的兵士并没有阻拦,这升帐也是顺顺利利,待宣读圣旨后,从将佐也并无当场抗命之举,詹士谢图悬着的心逐渐放了下来。
“有圣旨,着免去巴拉、赤那、阿不尔斯郎千总之职,升任为科布多绿营守备,唐努乌梁海绿营守备,热河绿营守备!”
三人正自忐忑不安,听到的却是升职加官的话语,心里略喜,但巴拉还是忍不住,抻着脖子问道,“大人,此次调任,奎大人知道么?”
腾格尔一拍桌子,“巴拉,钦差适才已经宣读圣旨,奎昌已不是乌里雅苏台将军!”
赤那暗地里拉了巴拉一把,那巴拉却犹自梗着脖子,“没有奎大人钧令,恕属下不能从命!”
“巴拉,你要抗旨吗?”松筠虽然语气平和,难话语中包含巨大的威压。
巴拉梗着的脖子突然低下了,突然,他拔刀冲向帅案,可是还没等跑到帅案,帷幕之后就响了起鸟枪声,一阵硝烟刮进来,就见巴拉庞大的身躯晃了几晃,就倒在地上。
血硝烟中,詹士谢图看看从官佐,“着任命彭可望、宋子才、郭兴茂任乌里雅苏台千总,钦此!”
赤那与阿不尔斯郎虽然手按腰刀,面红耳赤,却再也不敢上前,待几个士兵把二人送回各走营帐,詹士谢图心里一块石头终于落在地上。
他看看腾格尔,腾格尔马上道,“奎昌不逆不道,勾结罗莎,出卖国土;私欲泛滥,侵吞军饷;贪墨赈灾银两……擅自截留贡赋……包庇走私……冒销军需……十大罪逐一查实,可谓十恶不赦,……”
他正慷慨激扬地说着,突然,外面一声炮响,紧接着,大帐就象在狂风中的鸟巢一样,抖得不成样子。
分列两厢的将佐拍拍头上、身上的土屑,詹士谢图也一下拔出刀来,“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腾格尔答话,松筠脸上已是毫无血色,“大人,这,这是红衣大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