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大叔非常镇定。即便是困扰他几十年的秘密眼看着就要解开,他也没有些许的激动,毕竟他已经设想到了各种可能,他不相信有人能想到他想不到的地方。
郑义肯定地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的秘密就隐藏在灯笼中!”
那大叔没有做声,等待着他继续解说。
郑义指着远处小溪中潺湲的流水道:“那个时候天气正冷,他利用水凝结成冰这一特点,把珍贵的食材冰冻成坨,然后做成灯笼底座的样子,装到灯笼上,然后在你面前提着离开。”
那大叔道:“可是我检查过灯笼,并没有什么异样啊!”
郑义笑道:“您老人家想想当初检查的时候是你主动还是他主动,问题就解开了。”
那大叔陷入深深地沉思,良久才缓缓地说道:“我想起来了,是,那两次检查都是他主动提出来的。还有,我现在朦胧的能记起来,他的灯笼底座确实与众不同。确实与众不同!”
他想要哭,又想要笑。
他站起来,又坐下。
他看着郑义,想要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急切地在草地上转圈子,一会儿仰天苦笑,一会儿又低头呜咽。
几十年的困惑被解开,他整个人都有些不正常了。他喃喃自语道:“真传一句话,假传万卷书。古人果然没有说错,果然没有说错啊!”
转头他看着那两头梅花鹿,有急急地说道:“可是,他明明没有读过书,怎么会想到这么巧妙的方法的呢?”
片刻后他自问自答道:“天授,一定是天授!”
郑义默默地看着他,并不打算打断他的疯魔。反倒是仰躺在石头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着疯狂转圈子的大叔。
远处巨石的后面,宁远清热切地看着潇洒的郑义,满心火热。她身边是一个出家人打扮的美丽师太。
宁远清小声问:“师父,王师伯是不是疯了,我们要不要去劝劝他?”
那美丽师太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她热切地看着好整以暇的郑义,眼中满是赞赏,听到宁远清的话,她摇头道:“老王此时正处于修炼的关键时刻,他要是能挺过去,就能超凡入圣,要是挺不过,就是走火入魔。此时,我们不宜打断!”
宁远清担忧地问道:“可是,他会不会伤害他啊?”
前面的他当然指的是老王,后面的他当然就是她心目中的情郎。要不是美丽师太聪慧万里,说不定早就被她说迷喽。
她微微笑道:“放心吧,你那个情郎心里有数!再说了,一切有我!”
宁远清还是有些不放心:“可是,师父,师伯会不会一直这样啊?要是一直这样,可就麻烦了!”
美丽师太眉尖微蹙:“我虽然懂佛家的狮子吼,可惜我并不知道该吼什么。能让他安然无恙走出疯魔状态的,恐怕只有那些大德高僧才能做到吧?”
宁远清美丽的脸颊布满愁云:“大德高僧?那岂不是很麻烦?”她知道,现代社会人们生活节奏快,生活压力大,人们普遍变得比较浮躁,就算是宗教界,也不能免俗,很多人打着各式各样大师的旗号坑蒙拐骗,其实本质上就是个普通人。
想找真正的大德高僧?难啊!
美丽师太坚定地说道:“一切有我。万不得已,我会出手的!”她说完,心中补充道,如果不能同活,那就同死,要是佛祖怪罪,就怪罪我一直不坚定吧,一切罪孽有我一人承担!
房子那边,那大叔仰天长吟道:“人怀七情并六欲兮,泣号以示伤。非由心之红泪落兮,必借获以利。德愿之散发兮,假捶心以承赏。巨君之湿衫兮,颠皇舆之既奖。吴子见诋遂遇迁兮,弃紫而遗黄。杨公泣歧之不知兮,失路而迷向……”
那声音就好像是杜鹃啼血,又好像是猿猴哀鸣,让躺在石头上休息的郑义都为之动容。这位大叔真是不容易,几十年的困惑已经成为他最大的心魔,或者说成为他活下去的支柱,亦或者说是他人生路上最大的障碍。现在心魔消散,支柱消失,他整个人顿时处于崩溃的边缘。
滚滚红尘,谁又不是可怜之人呢?
哎,你,我,他都是可怜之人啊!
郑义有些畏惧,又有些担忧,很明显那位大叔的精神状态此时过于亢奋,要是控制不好,很可能会对身体造成损伤。大悲大喜,都不是养生之道,何况他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可是,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做。
那大叔吟诵完毕,踉踉跄跄在草地上蹚着步子,做了个拈花微笑的姿势,唱道:“天上掉下个林妹妹,似一朵轻云刚出岫。只道他腹内草莽人轻浮,却原来骨格清奇非俗流。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眉梢眼角藏秀气,声音笑貌露温柔……”
那声音,那身段,就是皇宫中的公公们在世,也拿捏不这么到位。
郑义看着那“婀娜多姿”的摇摆着屁股的大叔,不动声色地藏到大石头后面。可是他刚微微有点儿动静,那大叔耳朵就动了动,一个前空翻,“啪嗒”落到他的跟前,嘿嘿冷笑道:“尔系何人?”
郑义被他问懵了:“你说什么?”
那大叔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说,我读书多年,为什么比不过一个从来没看过书的人?你说,你说!他为什么骗我?”
郑义被他抓个胳膊很疼,他龇牙咧嘴:“大叔,是我,是我,你醒醒,你醒醒!”他使劲地晃动大叔的胳膊,可是他那胳膊就好像是铜浇铁铸的,根本就晃动不动。
那大叔冷笑道:“哈哈,现在你落入我的手掌心,想要让我饶你,做梦!说,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郑义心道,完了,这老头已经陷入到失心疯中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陈年往事,满脑子装的都是当年的仇恨。之前所说的放下来,纯粹就是应付自己。
怎么办?
怎么办?
他看着眼睛通红的王大叔,着急的额头上汗涔涔的。
不远处,宁远清紧张的站起来,她拽着美丽师太的胳膊:“师父,师父,你快去救救他,他……”
美丽师太安慰道:“别担心,别担心,他目前还没有生命危险!”
宁远清哭泣着道:“可是,师父……”
美丽师太打断她的话:“没有那么多可是,你看!”
顺着她的手指往前看,宁远清看到郑义突然笑眯眯地说道:“大叔,想知道为什么,你先把我松开!”
老王大叔一愣,随即仰天大笑:“哈哈哈哈,我就是松开,你难道还能跑得了吗?”说着,他松开抓着郑义胳膊的手。
郑义捂着胳膊往后退一步:“没看出来你这么厉害!”
老王大叔冷笑道:“少说没用的,赶紧说为什么要骗我!”
郑义伸展伸展胳膊,转转脖子,念头急转,他现在是失心疯,可能属于急性短暂性精神障碍,别说是掐死自己,就算是开着宝马飙车撞死自己,那也只能自认倒霉。
到底该怎么办呢?
该说些什么呢?
老王大叔冷笑道:“心虚了吧,理亏了吧,哈哈,苍天有眼,苍天有眼,终于让你落到我的手里了!哈哈哈哈!”他说着,就要动手。
郑义赶紧喊道:“停,你听我说!”
老王大叔抱着胳膊道:“你说!”
郑义道:“其实我不是那个厨师,你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少东家。世界上的所有事物都处于运动变化之中,你现在看到的我,并不是刚才的我,你想要干掉的那个厨师,只是存在于你的念头中,他其实并不真实存在。他是你唯心臆想出来的人物……”
老王大叔出手如电,抓住他的胳膊:“少花言巧语,想拿王阳明的话骗我,你还太嫩!”
郑义怒了,他抓住老王大叔的胳膊:“你少在这倚老卖老,老子给你侦破了案子,你他娘的竟然想恩将仇报干掉我,真是老不要脸!我呸!还读书多,你读书多,老子就该让着你,就该尊敬你?”
“你读书多,那又有什么用?但是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就是死读书,你就是个书虫,你就是榆木脑袋,你以为我们都是你爹啊,什么事儿都要让着你。屁!”
老王大叔另一只手疾风般掐住他的脖子,手越来越用力,他脸色铁青,脸颊上的肌肉蹦起,随时都能捏断他的脖子:“你胡说!”
郑义拼命地想要掰开他的铁掌,拼命地想要吸口空气,他的脸被憋得通红,不服输地说道:“你就是个可怜虫!”
这句话就好像晴天霹雳一般在老王大叔脑海中炸响,他喃喃自语道:“我是个可怜虫,我是个可怜虫!”一边说着,一边松开了掐着郑义脖子的手。
不远处,正准备出手的美丽师太再次潜伏下来。
老王大叔失魂落魄地看着自己的手:“我是个可怜虫,我是个可怜虫,没有人可怜我,没有人疼爱我……我为什么要活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