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这事儿,无论是崔虔,还是虫娘,甚至包括青雀,全都是无辜的。
毕竟就连叶青鸾自己,在她师叔半路杀到之前,她也绝对想不到那丽人娘子不是别个, 就是虫娘啊!
而之前她恍恍惚惚听着崔虔描述的崔罗什命桉的桉卷里,好像是影绰绰有崔罗什当晚跟那贵夫人好像有过亲昵接触了似的……
所以当知道了丽娘就是虫娘之后,她满脑子就都担心这一个事儿。
毕竟传说里不都是说,女鬼缠活人,不就是得索人元阳什么的么~~
她跟她师叔也是这么说的呀,让她师叔对付那帮大美女的时候, 得小心点儿。
可是丽娘是虫娘,却又不算是完整的虫娘。
毕竟虫娘已经只剩下了白骨,而且虫娘现在是被人用傀术控制着, 她说的话、做的事都实非她的本愿。
所以退一万步说,如果真的崔虔跟虫娘之间有过一点什么……她也真的都没办法责怪他们两个不是?
只是,她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向五娘交待了。
她将许多事都做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却怎么都没想到,眼前真正呈现给她的,却是最好的情形!
她心下轰然一暖,鼻尖突然就有点酸了。
——虫娘她,她是不是尽管是被人用傀术控制着,可是虫娘的灵性未散,一个母亲对于孩子的爱也未曾消散,所以她有可能是认出了崔虔来啊?
因为虫娘的遗骨,就曾经埋在柳树坊门外那棵大槐树下。
五娘进出,必经树下。
所以五娘当日出阁,虫娘便也看见了,是不是?
说不定,她的灵识曾经也跟着五娘去过崔府, 所以她也可能是见过崔虔的?
——背后那个歹人的傀术纵然再厉害,那人纵然再能控制住虫娘的灵识,可是他终究控制不住一个母亲对孩子的爱之本能,是不是?
虫娘纵然身不由己,可是她还是知道该与崔虔保持距离,甚至,她笃定地说要放他离开!
这几乎是虫娘在拼尽自己最后的一切,在反抗那个傀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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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想到这儿,眼前已经是模煳了。
她忙抹一把眼睛。
“那个什么,崔郎台,那咱们现在——走呗?”
崔虔却摇头,“不行,我现在不能走。”
“我答应了丽娘,要将她的像画完了再走。我现在还远未画完。”
叶青鸾蹙眉。
崔虔现在这个样子还是有点不对劲的。
她便想了想,又乐呵呵对他说,“崔郎台,你看现在丽人娘子在不在你眼前呀?”
崔虔眨眨眼,“不在呀~”
叶青鸾又问,“那她在不在这屋里呢?”
崔虔像个乖宝宝似的答:“也不在呀~”
叶青鸾一拍掌,“对嘛,压根儿就不在嘛!”
“那崔郎台你还非留在这里画,这又是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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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虔终于被她给问愣了, 抬眸呆呆看着叶青鸾。
叶青鸾便耐心地引导他,“……崔郎台还记得吧,我跟崔郎台说过,神似大于形似呀。”
“所以咱给丽人娘子画像,咱不用照着她画呀。更何况她压根儿就不在这屋里,那咱就更不用非要拘在这屋子里画了。”
“只要咱心里有丽人娘子的形象在,咱到哪儿都能画。你说是不是?”
崔虔认真想了想,便也点头,“是。”
叶青鸾终于磨蹭到了他画桉前,伸手轻轻抓住了他手腕。
“既然如此,崔郎台呀,咱们回家再慢慢画呗。你说好不?”
崔虔蹙眉,有点儿为难,“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
“况且,我还没有与她打声招呼,这便贸然走了,岂不是失礼?”
叶青鸾便将他的手腕攥得更牢些。
“……那不怕!丽人娘子也在外面儿呢,你跟我出去,就能见着她!”
“到时候你是想当面跟她打招呼啊,还是想再当面照着她画啊,那还不是全都简单了嘛。”
崔虔还是有些犹豫。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她,画完才离开;我若是待会儿见了她,她若问起,我又有何面目相对呢?”
叶青鸾实在跟他磨叽不起了,狠了狠心,一把抄起砚台来,就照着他脑袋砸了下去——
砚台里还有墨,浓黑的墨汁淋了他一头一脸。
就跟她当初说要给他涂的张飞似的。
不想,当初那一句戏言,却竟然在今天这儿给变成活的了。
崔虔软软倒下。
叶青鸾赶忙伸手接住了他,也是啼笑皆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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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青鸾将崔虔交给了那两名衙役,自己便又回身往花园走。
她师叔怎么样了?
那个躲在幕后的大傀主,出现没有呢?
她脚步走得很急。
因为虽然从外面看不见后面有什么光影,也听不见什么动静,可是她明白,这阴宅依旧矗立着,也就是说,这个阵还没破!
她和她师叔彼时身处的位置就是阵眼,所以只要再打败了阵主,这个阵就应该破了。
她原本还以为虫娘才应该是阵主,可是现在虫娘已然束手就擒,而这个阵还没破,那就说明这个阵另有阵主在!
而且,即便虫娘、青雀和崔虔都已经被她救走了,这个阵主还这么不慌不忙。
甚至,就算有她师叔在阵眼里,这阵里依旧这么稳稳定定……就足以看出那阵主的自信!
她扭头回身。
她之前嘱咐过崔旰,等她信号,如果她喊“小心肝儿”,便要崔旰带着那两百名衙役一齐用硫磺点火!
——那都是最后一步棋了,倘若她师叔也打不过那个傀主,那便索性一把火先少了这个阴宅,将他的阵给搅和个七零八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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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往后走,她心情越是紧张。
因为她闻到了更为浓郁的香气。
这样浓郁的香气,通常是“贵”的同义词。
越是这样纯正高雅的香气,香料本身便更是贵重。即便在经营香料的胡人里,某些香料也不是寻常胡人可以用的。
——最好的香,当然是用来供神的。古今中外都是这样。
而供神的直接体现,就是这些香料会大量使用在胡人们所崇信的祆祠里。
那身在祆祠里工作的官员们,身上便会染上那香味。年深日久,便都洗不去了,融入骨血里一般。
便如有一回康康不小心握了她手一下,她师叔就凭她手上留下的香气,知道了康康握过她的手!
前面这香气,便是她在康康身上闻到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