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节,宫内各处张灯结彩,唯有繁谢宫寂静漆黑。因此,远处落英阁窗内闪动的灯光便格外引人注目。
这灯光更坚定了太后的猜想,太后瞧了瞧慕容予桓,扶了他的手,淡淡的道了句,
“走吧。”
便继续向前走了。
慕容予桓扶着太后慢慢走着,内里却心急如焚!此刻必须马上去通知云嫣,让落英阁的人全部回避了才好。可是眼下,他扶着太后是万万走不开的,而身边又哪里有人能替他去传话呢?
慕容予桓不住的回头望向繁谢宫的门口,心中暗骂秦万去内务府去了这么久,只是传个话儿却直到此时也没有赶来,不知他是不是死在内务府了!
慕容予桓心中骂了半日,又忽然想到一个问题:秦万先去了内务府之后,太后才说要来繁谢宫的。而秦万从内务府传完话后,绝想不到太后和皇上会在上元节去了冷宫,这会子只怕正满皇宫各条甬道的找呢,自是不会赶来的。
这可如何是好?
眼看着离落英阁的灯光越来越近了,眼看着他藏在冷宫的秘密就要被揭破,慕容予桓再也忍不下去了,他忽然又拦住了太后,道,
“母后,儿子觉得还是不要去见丽妃吧。丽妃是有罪之人,上元佳节去看有罪之人甚是不吉,请母后三思啊!”
“呵呵!”
太后闻言失笑了,拉了慕容予桓的手,道,
“皇帝是天子,怀柔天下、惠泽万民,怎么也相信那些迷信的无稽之谈?皇帝主掌着朝廷社稷、万世江山,难道还会怕一个丽妃不成?”
太后说着又要继续往前走,慕容予桓忙又道,
“母后!母后肯于上元节屈尊来看望丽妃,是母后善心仁慈。只是儿子恐丽妃不知好歹,见了母后难免会因怨怼而口出恶言,反坏了母后过节的兴致,因此儿子恳请母后收回成命!”
说着,竟一俯身跪在太后脚下。
太后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弯腰亲手扶起慕容予桓,语重心长的道,
“皇帝啊,哀家不怕丽妃口出恶言,怕只怕你不懂哀家的苦心啊!丽妃当年受你父皇独宠,先帝从未对哪个女人那般动心过。可后来丽妃犯下大错,你父皇却并没有包庇袒护,照样依照宫规严惩了她,先帝是何等的英明大义啊!哀家今夜执意要带你来冷宫瞧瞧丽妃,就是想提醒你要时刻以先帝为表率,万不可因为女人而辜负了江山社稷和作为帝王的责任啊!”
太后停了停,又道,
“你父皇虽对丽妃余情难舍,但丽妃终是有罪之人,哀家替先帝来瞧瞧她也算是对先帝在天之灵的一个慰藉。但你是先帝的皇子,是大周的天子,比丽妃重要得多,替先帝教诲好你,先帝才能含笑于九泉啊!”
原来,这是太后在替先帝教诲儿子,不从便是不孝。这下,慕容予桓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望着渐渐逼近的落英阁的灯光,慕容予桓只能在心中暗暗叫苦,盘算着是到了落英阁再对太后解释,还是应该立时向太后坦承一切。
就在慕容予桓犹豫不定的时候,太后就已扶着他穿过了满是枯枝败叶的虞美人花园。陶安人上前打开门,太后等人直接进入了落英阁内。
此刻,慕容予桓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不自禁的扭过了头,几乎有些不敢看即将发生的一幕,直到听见石蓉绣纳罕的说了一句,
“咦?这里怎么只亮着灯,却没有人啊?”
慕容予桓闻言忙转过头来看,果然,屋内全无一人。云嫣、安姑姑、逸菊、小金子和小路子全都不见了!
这一回,连慕容予桓也诧异起来。他向各处张望了一下,仍然不见云嫣等人的影子。内室的门大开着,一眼望去,内室里也是空无一人,连小厨房中也没人。
不仅如此,落英阁中的摆设也与昔日完全不同。
慕容予桓所赐的那些日常使用和陈设的东西全都不见了,连内室的锦被和纱帐也没有了。云嫣的妆台上,除了一把梳子,更是空无一物。
慕容予桓的心又是一松一紧,松的是终于没有被太后看到云嫣,紧的是落英阁为何会变成这样?云嫣又去了哪里呢?
他正焦虑又疑惑着,不经意间一抬眼,却看到石蓉绣正在一旁偷眼瞟着他。见慕容予桓看她,石蓉绣忽然调皮的向他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慕容予桓愣了愣,这才发现,一直跟着石蓉绣的喜兰不知何时不见了。
石蓉绣看了看慕容予桓,又看了看太后,悄悄向慕容予桓使了个眼色。慕容予桓会意,忙来到太后面前,道,
“母后,瞧这里这个样子,只怕丽妃不在这里,儿子还是陪母后回去吧。”
太后也是一脸诧异,狐疑的道,
“她不在这里又能去哪里?在冷宫中,哪里还不都是一样的冷清。”
陶安人上前道,
“太后,兴许丽妃只是在这里种花,并不住在这里,可能还住在尘烟斋吧。”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道,
“也是,好吧,那就摆驾尘烟斋吧。”
太后说着,转身扶了陶安人出了落英阁。
慕容予桓在后面随着,偷眼看了石蓉绣一眼,石蓉绣向他微微点了下头。慕容予桓见了,有些难为情,但同时也放下心来,向石蓉绣绽出一个感激又赞赏的笑容。
到了尘烟斋外,透过窗上破损的窗纱,果然看到丽妃正在室中独坐。一头银发披垂下来,手中拿着一支柳枝削成的柳笛在缓缓吹奏。
太后神情严肃,盯着室中的丽妃,自言自语的道,
“丽妃双手虽缺了四根手指,倒是没有妨碍她还能吹笛。”
盯视良久,太后转头看向慕容予桓,严肃的道,
“皇帝,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父皇生前最爱的女子,可你父皇并未因为她而误了家国,你父皇是个圣明之君!”
慕容予桓向窗内的丽妃瞧了几眼,对着太后郑重的道,
“母后教诲,儿子谨记于心!定当以父皇为表率,以江山社稷为重,仿效父皇做个圣明之君!”
太后欣慰的笑了,点点头道,
“皇帝能如此,哀家很高兴,相信先帝地下有知也欣慰了!”
太后说着,又瞧了一眼丽妃,道,
“既然皇帝懂了哀家的苦心,哀家也瞧见了故人,倒也不必进内去了。就如皇帝说的,免得坏了大家过节的兴致。”
说完,太后又扶了陶安人的手,转身走了。
慕容予桓这时才终于彻底放下心来,刚想透一口气,却听太后又说了一句,
“既然都已来了这里,不妨也去瞧瞧夏氏吧,她毕竟是皇帝的女人,又是荣贵妃的表妹。当初是哀家下旨将她打入冷宫的,因此,哀家倒也想去看看她如今是否已有悔改之意。”
慕容予桓在心里哀声叹气,一瞥之下,竟见石蓉绣也皱起了眉头,脸现忧色。
慕容予桓有些明白了,他有点知道云嫣此刻在哪里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