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太后说现在还不是该她出手的时候,但当她听到陶安人带来的消息时,却还是忍不住亲自出去走了一趟。
这日,陶安人悄悄回禀太后说,听中秋节那晚在宫中巡夜的守卫说,那晚他们巡夜至安定楼,竟看到林贵人独自匆匆从那里经过,看样子似乎是从繁谢宫中出来,那时都已近深夜了。
那守卫因与慈安宫的一个内侍有些来往,因此闲谈中无意提到。那内侍又当成笑料讲给慈安宫的小宫女们听,却被陶安人听到了。
太后听了,沉思了片刻,向陶安人道,
“其实哀家也略有些耳闻,这些个日子,皇帝去冷宫也就罢了,秦万也时常去冷宫。以前静妃因恨夏氏就总往冷宫里跑,但她那是为了泄愤。可哀家看那林贵人文文弱弱不像是会折磨人出气的人,为何也往冷宫跑?良芝,你觉不觉得这有些蹊跷啊?这冷宫何时成了‘热宫’,难不成逛冷宫成了宫里如今的时兴玩意儿?”
陶安人也回答不出,太后果断的道,
“百闻终不如一见,陪哀家去一趟繁谢宫吧。哀家要亲眼看看这冷宫究竟有何迷人之处,引得这一个个的都往冷宫里钻。若问题果真都出在夏氏身上,哀家也顾不了许多了,朝廷和后宫的安定为大,必要时也只好赐夏氏一死!”
太后谁也没有告诉,只带了陶安人一个人就悄悄到了繁谢宫。门上的内侍通报给蒋成,蒋成大惊,连忙跑到门上接驾。
太后命不必声张,又命蒋成前面带路,陶安人并几个繁谢宫的内侍随着,一路向秋叶馆而来。
因为上次的“行刺”事件,夏兰香如今的情况才被慕容予桓得知。一来夏兰香已经疯了,二来自己利用了夏兰香也略有愧疚,三来里面牵涉着云嫣,因此慕容予桓并未追究夏兰香犯上之罪,还吩咐蒋成派人对秋叶馆加以照看。
夏兰香的生活和秋叶馆里的用度这才略有了改观。蒋成安排了两个小内侍照看夏兰香,至少不再让她疯疯颠颠的到处乱跑。
到了秋叶馆门外,蒋成跑上几步正要去推门,却被太后一摆手制止住。太后扶了陶安人来到秋叶馆的窗外,透窗向里面看去。
屋内,只见夏兰香穿着一身单薄的月白绸衫,正面朝里卧在床上。冷宫里的床都没有床栏和床帐,仅在床上铺着两层薄被。思过台前的香炉里,尚有一束香在燃着。屋内一应用度虽简陋倒也还齐全,而且也算是干净整洁。
太后观望了良久才转过身来。蒋成请示太后是否要进去瞧瞧,太后摇了摇头,道,
“罢了,不必去了。”
陶安人又向窗里望了望,附和着太后道,
“太后说的是,倒是不必进去瞧了。看这个情形,这夏常侍想来还算安分,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太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
“看来是哀家多虑了。皇帝恋着夏氏自然愿来,秦万想来必是皇帝指使的。静妃就不说了,林贵人怕是好奇才想来看看夏氏其人的。也罢,只要不生出事端来,哀家倒也懒得管,就随他们吧。”
太后又向秋叶馆里观望了一下,对蒋成道,
“夏氏虽犯了过错却也是可怜,好生照应她,免得皇帝为了她而分心朝政。”
蒋成连忙应下了。
陶安人上前扶了太后,蒋成等人随着,便又向来路走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太后忽然停下了脚步,诧异的抬眼向四处望着。陶安人不解,连忙问道,
“太后,怎么了?”
太后没有回答,而是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睁开眼道,
“良芝啊,你有没有闻到一股花香啊?”
陶安人还没有说话,蒋成只觉一股心慌意乱从脚底直冲到脑顶,他一下子就想到了落英阁门前的那片虞美人!
其实,虞美人的花期本来只有四月至七月短短四个月份,可就因慕容予桓一向喜爱花木,故此宫中种植的许多花草都是经过植作司的匠人们用药专门培育的,花期可延长三四个月长开不败。
云嫣喜爱虞美人,为讨云嫣开心,慕容予桓派人植在落英阁门前的虞美人就是植作司培育出来的品种,因此虽此时已过了中秋,仍在竞相绽放。
繁谢宫是冷宫,是处罚犯了错的宫嫔之所,无论是宫名还是里面的馆名都暗寓着繁华凋尽之意,这里本就不应种植花草,更别说那种长开不败的植物了。
太后神情严肃,也不叫人带路,只顺着花香寻了过去。陶安人赶紧跟上去,蒋成则故意落了后,趁太后和陶安人不备,飞快的对一个小内侍耳语了几句,小内侍听了悄悄退了下去,出了繁谢宫急急的向龙安殿跑去。
当太后看到落英阁前那一片片开得姹紫嫣红的虞美人时,简直震怒到说不出话来!这一朵朵虞美人花就像一张张万紫千红的笑脸,在她面前嘲笑着大周的宫规,毫不避讳的挑战着皇权的威严。
而与此同时,在外间服侍的小金子和小路子早已远远看见太后带着人直奔落英阁而来,不由也是大惊失色,慌忙跑进去告知了云嫣和安姑姑。云嫣自是惊恐万状,而就连在宫里服侍了多年的安姑姑也一时没了主意。
此时若出去迎接太后大驾,无疑等于不打自招自是不妥,可若是不出去接驾,待会儿太后进来还是会发现,而且又更加了一条犯上无礼之罪。
这可怎生是好?
就在云嫣和安姑姑等人慌作一团时,只听外面太后气得声音发颤的向陶安人道,
“良芝,你看看,这繁谢宫中果真有人捣鬼,竟公然的在这里种花!”
迎驾的良机已经过去,云嫣和安姑姑等人只能选择躲在屋内蛰伏不出,伺机而动。
外面,太后指着面前的虞美人花园,厉声问蒋成道,
“是谁如此大胆敢在繁谢宫里种花?这落英阁中何曾住了人?”
“这……”
蒋成低着头跪在太后面前,豆大的汗珠儿从额上不断的滚落下来。太后问话他不敢不答,可又不能回答,滟贵人的事儿若是第一个从他嘴里抖出来,只怕皇上也容他不得。
蒋成为难之极,也在寻思着怎生是好?同时不住的在心里呼唤着,“皇上哎,快来救救奴才吧!”
太后此时已是盛怒,又向蒋成道,
“哀家问话你为何不答?你这繁谢宫掌事内侍的人头不想要了不成?”
蒋成闻言一个激灵,终于叹了口气,在心里说道,“哎,皇上啊,奴才对不住您了!”便诚惶诚恐的给太后叩了几头,苦着脸道,
“奴才该死!请太后容禀,奴才这也是无可奈何啊!其实,这落英阁是……”
蒋成刚说到这儿,忽然,虞美人花园里传来了一声响动,接着从花丛中站起一个人来。此人一身白衣,满头白发,怀中抱着一大丛虞美人花,正似笑非笑的盯着太后。
一见此人,太后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心里的火气和面上的怒容立时全都不见了。她也似笑非笑的盯住面前的人,语气从容的道,
“丽妃,原来是你,你别来无恙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