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前,慕容予桓带着一脸烦愁来到了彤芙宫,倾城等人接了驾迎进宫来,柳丝奉上茶来,倾城便命小厨房传膳。慕容予桓在椅上坐了,用手捏了捏眉心。
倾城见了便知看来他与太后谈得并不顺利,便试探着道,
“皇上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呢,可是有什么烦心之事?”
慕容予桓没精打采的叹了一声,道,
“哎,我们商议的那个法子,太后并不同意。太后说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莽撞行事,还说即便认了顾培的女儿为义女,封了公主指给罗剑生,那罗广武也不会同意把儿子留在京城的。到时人家可以说想留儿子在身边奉养双亲不便留京,从而拒绝了与顾家的亲事,我们也不能强留人家。罗广武就这么一个儿子,我们硬留下他,非但不通情理,也让罗广武生疑。”
正说话间,晚膳已摆了上来,倾城与慕容予桓一同在席上落了座。慕容予桓望了一眼席上,只见满满一大桌子,且各样菜色十分精致,有瓜烧仔鸡、珍珠大虾、绣球鲜贝、姜汁鱼片、桂花鲈鱼、鲜蘑菜心、碧笋虾仁、火焖牛筋、辣子鸡丁和一大盅鲜笋老鸭汤,最后细涓又端上了一碟子水晶蒸饺。
慕容予桓的愁眉终于舒展了些,笑向倾城道,
“准备得好丰盛啊!还有朕最爱的水晶蒸饺!倾城,你如何得知朕最喜水晶蒸饺呢?”
倾城低眉笑道,
“嫔妾入宫已有月余,皇上也时常会来彤芙宫用膳,嫔妾又怎会不知呢?这水晶蒸饺是皇上的心爱之物,各宫的姐妹都是日日必备的,在嫔妾的彤芙宫里也不可委屈了皇上。”
慕容予桓闻言十分开怀,举箸夹了一个尝了尝,不禁赞不绝口,
“嗯!不错!不只看着真如水晶般晶莹剔透,味道也适口!”
说着,又举箸尝了几样菜色,也是十分称赞,随后又问道,
“倾城,朕见今日席上鱼虾等海物较多,莫不是倾城近日偏好此味吗?”
倾城抬手轻挽衣袖,为慕容予桓斟了一杯酒,道,
“不是嫔妾近日偏好此味,而是嫔妾一直都喜食鱼虾等海物。施车国临海,因此鱼虾等海物也富足,施车国人多数都喜食海物。”
倾城放下酒壶,又笑向慕容予桓道,
“嫔妾虽一向喜食鱼虾,但今日这席上的鱼虾菜色却不是为嫔妾自己备的,而是为皇上备的。皇上日日为国事劳心竭力,脑力损耗也大,食鱼虾等海物可滋补脑力,因此今日特为皇上备了许多。”
慕容予桓听了心醉神痴,放下筷子隔桌携了倾城的手,柔声道,
“倾城,难为你如此替朕着想,你这样关心朕,莫不是心中已经有了朕吗?”
倾城闻言心中一颤,笑容险些冷却下来,只得垂首一笑佯作羞涩状的遮掩过去,道,
“嫔妾自入宫以来,惹了不少口舌是非,幸得皇上处处维护关爱,宠爱有加,又对嫔妾如此信任,嫔妾心中感动。皇上九五之尊,是天下万民的仰仗,此后……便也是嫔妾的仰仗了。”
“哈哈哈,好!”
慕容予桓闻言大喜,见倾城一副娇羞的小儿女姿态,他心中那种征服的喜悦立时膨胀起来,这种胜利的感觉令慕容予桓无比欣喜,以至全然没有注意到倾城并没有说她心中已经有了他的话。
慕容予桓不胜喜悦,倾城却心中寒凉,她的手不自禁的又去抚摸胸口的龙头鱼。今生,此身已然许,此心也已然许,她可以为了复仇宽衣解带去演戏,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违心的话。
倾城端起酒杯,默默的饮了一口。她从前从不饮酒,也从不知道醉的感觉,然而从今以后,她要学会饮酒,要学会醉,因为有些事只有醉了才能做得出来,且做得更好。
倾城放下酒杯,只觉一股撞人的辣气直冲进胃腹,辣得她双眼都溢出了泪来,一双眼眸更加含水笼烟。她用帕子轻拭了拭,笑向慕容予桓道,
“方才皇上所言之事,嫔妾认为皇上大可不必为此烦忧,嫔妾倒觉得安西王和世子一定会同意的。”
慕容予桓正自高兴,一听倾城如此说,不禁更加喜出望外,道,
“噢?倾城如何有此先见之明,认定罗广武父子定会同意呢?”
倾城平了平胃腹中的酒意,从容的道,
“皇上,嫔妾并不是有什么先见之明,也不懂什么朝政,嫔妾只是想既然皇上曾对安西王旁敲侧击过,想必那安西王也心知肚明皇上对他已生了疑心。如今太后隆恩招罗世子为驸马留在京城,安西王若果真是清白的,正该趁此机会证明自己的忠心,若他抗旨不遵提出异议,反倒暴露了他心内藏奸。因此,无论他是忠是奸,嫔妾都认为他一定会答应。”
慕容予桓皱着眉头思索着倾城的话,隐隐觉得有些不妥,道,
“倾城,如此一来,岂不成了朕以皇权压制他了?好像朕要强留下他的儿子一般,他岂不要生疑?”
倾城闻言冷冷一笑,弹了弹猩红的指甲,道,
“就如皇上所闻,安西王在岳州已有种种异常举动,皇上只是因为还缺少证据,因此才没有惩治他。如今留他儿子在京,只是给他提个醒儿罢了。管他疑不疑,小小的训诫震慑他一下也好,叫他在岳州安分守己,不敢再生异心。再说,皇上也没有亏待了他儿子,将他招为驸马,成了亲后再封个从五品都尉,既体面又尊贵,安西王也如愿以偿与兵部尚书结了亲,他还有什么不满意不放心的!”
慕容予桓略一思索,点了点头,笑道,
“倾城之言果然有几分道理!”
随即又皱了皱眉道,
“可是,若罗广武以罗剑生是独子为由,请求将罗剑生留在身边奉养,朕也不好不近人情的驳回啊!”
倾城又饮下一杯酒,以手托腮媚眼如丝的望着慕容予桓,道,
“皇上,这有何难?若那安西王当真这样说,皇上正好借势提出换蕃,以不忍令他父子分离为由,调安西王回京任职以便与世子常聚,另换皇室宗亲前去岳州就是了。嫔妾想,皇上这样一说,那安西王便再没有不应允的了。”
慕容予桓闻言大喜,抚掌笑道,
“果然好主意!朕以前总是想着要怎样不露声色的控制安西王,却没有想到便是露了声色又能怎样?朕是天子,何必总是畏手畏尾?对他小惩大诫一下也是好的,与其被动的察颜观色,不如主动出击先发制人!”
慕容予桓说着,举起酒杯向着倾城道,
“来来来,倾城,朕敬你一杯,你真是朕的解忧花啊!”
倾城举案齐眉,默默又饮下了一杯,然后抬袖为慕容予桓添了一碗鲜笋老鸭汤放至他面前,笑道,
“嫔妾谢皇上夸奖!嫔妾认为此事皇上还是先不要说与太后为好,太后年事已高,不宜过于操劳,待皇上与安西王达成共识之后,水到渠成之时再说与太后不迟。到时只消太后认了义女便完事,太后不需多操心,也不会反对了。”
慕容予桓听了自是无不应允。
鲜笋老鸭汤咸酸适口温热适宜,喝了令人暖意融融,一碗碗喝下去,慕容予桓直觉得一股股热流在体内窜动,一颗心随着这热流欢跳起来,不觉身上隐隐泛起了汗意,看倾城也越发美仑美奂、勾魂摄魄了!
慕容予桓微睨着醉眼直望着倾城,随即抛下筷子起身上前一把抱住倾城。倾城俯在慕容予桓胸前,脸上丝毫没有初涉人事的娇羞,竟是一副凛然绝决的神色,不过,慕容予桓醉眼朦胧已经看不清了,他俯身抱起倾城向内室而去。
一盏红烛在床前摇曳着微明的光,烛泪默默的低垂而下,一滴滴落入铜制的雕花烛台上,仿佛是沾染了女人胭脂的泪水。安梦香的气息似一袭轻纱缓缓漫过内室,也似人挥不去的寂寞。
因过度劳累又心满意足,慕容予桓此刻已沉沉睡去。倾城安静的下了榻,拾起一件外氅披在银丝睡褛外面,任由丝发披在两肩之上,缓缓走出内室来到外间,在窗前的小榻上蜷缩着坐了,抬起眼望向窗外。
窗外新月如钩,映照着彤芙宫静静的庭院和几株安静的梅树,几颗星星或明或暗的在空中闪烁着,像是有人在眨着眼睛看着她。
“我每每守在泪湖边,望着天上的星星,期盼天上的星星能替我守护着你,让我能够听得到你看得到你,在你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能够见得到你!”
“谁说我们没有媒人?这天上的每一颗星星都是我们的媒人,它们不仅是我们的媒人,更是我们相随相伴的象征。”
有泪从倾城的眼中滑落,在这样一个静默的夜晚,她忽然发疯般的想念南宫忆仁。然而,她知道,从她再一次踏进这个皇宫那一刻起,她就已然没有了想念他的资格。
温润如玉有如仙君的南宫忆仁,他是那样纯粹干净,而她无论是莫云嫣还是南宫倾城,都已经是一个不完整不清白的女子了,她还有什么资格想念他呢?
此心已然许,也许她还能许他的也只有这颗真心了吧!
倾城蜷缩在榻上,用手抚着胸前的龙头鱼,望着天上的星星,随后拔下头上的碧玉金钗,用钗尖在榻边的窗棂上缓缓刻下了一个“仁”字。
第二日一早,慕容予桓上朝走后,倾城暗中交待细涓将昨夜的鲜笋老鸭汤尽数倒掉,并将剩余的淫羊藿藏好。而不多时,整个后宫便接到了秦公公晓喻六宫的圣旨,晋嫣嫔倾城为嫣贵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