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与伏国的和谈,大周的优势其实只是镜花水月。按照梁文成的计策应该是速战速决,将伏国军队尽快骗出清河及峻岭之外便罢。然而,突赫雄奇要求割让土地的条件太过贪得无厌。清河以北至峻岭以南的那片荒漠,虽说无甚重要,但割让土地哪怕只是一寸,对大周尊严也是莫大的损伤。
为此,慕容予桓与满朝文武都很心急。临谷关外的探子日日来回报,说伏国大军已不似前几日那般人心惶惶,似乎也发觉那“瘟疫”并不十分厉害,至少伏国军队中还无一人因这“瘟疫”而丧命,担心再拖下去只怕伏国人会渐渐明白过来,那时再要压制便只能兴兵了。
慕容予桓烦恼不堪,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自然还是不兴兵为好,可突赫雄奇的条件又实在无法答应。慕容予桓为此日日愁眉不展,就连突赫雄奇摘了他珍爱的“紫龙卧雪”和“瑶台玉凤”也忍住没与他计较,心里只想快点儿送走突赫雄奇这个瘟神!
如今,这个好色的“瘟神”竟更改了和亲的条件,提出只要云嫣便同意退兵,这对于大周来说简直是天赐的奇迹!送一个乳母便可以解决兵戎纷争,何乐而不为啊!
一时间,整个皇宫震动!
满朝文武纷纷上奏慕容予桓,劝他趁着突赫雄奇被女色迷得心智糊涂之时,赶快答应他的条件,再由正三品前锋营参领梁文成带军监送,让伏国军队赶紧撤出大周领土去!
消息传到慈安宫,太后听了也是喜出望外。原本太后还在担心秘密处死云嫣之后,要如何才能滴水不漏的瞒住皇帝,绝不可被皇帝发现她的死因,否则哪一日皇帝看到尔宁动了旧情又想起云嫣来,反倒使太后和皇帝母子之间生了芥蒂。
可眼下这样一来,太后便全无后顾之忧了。送云嫣去伏国和亲,她便从此再不会踏足大周,既为大周解决了眼前的战事,也遂了太后的心意,这比杀了她更好!最重要的是,是皇帝亲口同意送她去和亲的,将来便是又想起她来,皇帝也怨不着别人。
主意打定,太后急忙传令卓方让他停手。此时,太后只需继续装作全然不知,只是偶尔过问一下和谈之事,再旁敲侧击的敲打敲打皇帝就可以了。
消息传到后宫,后宫的人也与太后一样喜出望外,可她们却是另一种不同的想法。皇贵妃宫中养着一个惹眼的乳母,原本人人皆以为这是石蓉绣用来固宠的手段。可如今一看,这似乎竟是辅政王的妙计。这个绝色乳母不是用来争宠的,而是专门用来和亲的。
梁文燕的胞兄梁文成在本次三国争端中功勋显著,已由正四品骠骑营佐领升至正三品前锋营参领,因此梁文燕在后宫中的地位也是牢不可动。想来,辅政王一为抢立战功,二为替女争位,便安排了一个绝色乳母专为和亲所用。
消息传到毓庆宫,石蓉绣表面上不动声色,心下自也是十分窃喜。可云嫣却如五雷轰顶,当场便晕厥过去!想到云嫣要被自己的夫君当作一个物品送给伏国蛮夷,还要委身于突赫雄奇这种粗鄙之人,安姑姑更是泪流不止。
此时,整个皇宫的人都认为云嫣应该去和亲,这是于情于理、于国于家都有利的事。因此,整个皇宫的人都不明白,皇上为何还犹疑不决,迟迟不下旨意呢?
他们当然不明白,因为他们不知道,那莫云嫣是皇上的秘密庶妾啊!这绝代的佳人,皇上可以置之不理,但却绝不容许别人染指。
全大周的人都不懂,却有一个人可以察觉几分,那便是沈福广。当他发现突赫雄奇点名指要的绝色乳母,竟是那个“多尔族酒娘”时,心中便明白一二了,后来见慕容予桓迟迟不肯下旨,便又明白了几分。
可是这件事,全大周的人都不懂,他沈福广也只好装作不懂,实在装不下去时,便学着石鸿昆的样子也称病罢朝,躲起来了。
慕容予桓内忧外患,心烦意乱。云嫣对于他来说,确实是个麻烦。尔宁一日日长大,而云嫣又没有正经的名分,留她在宫里确实是个隐患。可若将她送人,慕容予桓想想云嫣的风姿,又真是舍不得。
这日在朝上,为了云嫣和亲之事,满朝文武又纷纷劝谏慕容予桓。从一品神武将军苏全山认为,突赫雄奇索要的不是公主、不是郡主、更不是嫔妃,只是一个乳母,如此低微的条件,大周没有理由不应允。何况,小皇子只哺食生母的奶水,根本不需要乳母。
而正三品骁悍营参将徐子业则以勾践献西施,乱吴宫,以霸越的典故为慕容予桓分析,认为令乳母莫氏和亲伏国实是对大周有利,劝慕容予桓为大周着想,早下决断。
慕容予桓皱眉道,
“和亲是两国结交姻亲盟谊,向来都是派公主、郡主等身份尊贵的女子前去,我大周锦绣江山,富有四海,如何能送一个身分低微的乳母去和亲,这岂不失了我大周的颜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大周怕了他伏国,竟连乳母都送了去!”
说完,他看了看龙案下班列中的礼部尚书。原来的礼部尚书正是楚青青的父亲楚良运,楚青青被贬为庶人之后,楚良运曾停官一个月反省,后来到底还是被削了官。现任礼部尚书一职早已由他人取代。
此时,慕容予桓看着礼部尚书袁松,道,
“袁大人,你去告诉伏国二皇子,我大周以国体为念,若令微贱乳母去贵国和亲,既伤大周尊严,也有损伏国颜面。但皇子所求和亲一事朕已恩准,近日便令户部在王室宗亲中挑选正当妙龄、容貌端庄的女子封为郡主,派去与伏国和亲,以示大周对和亲之事的诚意。”
礼部尚书领命去了,其他人只好先等候消息不再谏言。
然而,突赫雄奇并不买账。无论礼部的人如何劝说,他就是一句话:本皇子就要那个乳母!伏国本是蛮夷之族,并不在乎什么国体颜面,在突赫雄奇看来,他无非是看上一个女奴,想跟大周皇帝要了便可撤兵,这么简单的事情,还有什么好谈的?
又是几日的口舌相磨,礼部无功而返,而临谷关外的情况却更加危急起来,若再不行动,只怕也不用考虑和谈或和亲了,直接兵戎相见便是了。
终于,大周群臣再也忍不下去了!
这一日,石鸿昆率领文武百官在龙安殿外长跪不起,叩头恳请皇上立即下旨令乳母莫氏和亲伏国。龙安殿外黑压压跪着一片人,这种不安定的局势令慕容予桓瞠目结舌!
然而,情况还不只如此。大周与伏国和谈之事,直接关系到整个大周臣民军将的切身利益,因此没有人不关注这次和谈之事。当得知伏国的条件只是要一个宫奴而已,可皇上却迟迟不允,人人都感到莫名其妙,难以理解。
因此,石鸿昆率文武百官在龙安殿请旨的消息传出后,骁悍营、骠骑营和前锋营的将士们也在洪德门外长跪不起,叩请皇上下旨送出莫氏。而临谷关外更是紧急,更加殷切的盼望着皇上的旨意。
“当时六军同驻马”,此情此景便好似杨贵妃当年魂断马嵬坡时的景象。
若是此时送云嫣出塞和亲,她还算是对大周有功,若是不送她去和亲,由此挑起大周和伏国的兵戎战事,那她便当真应了那句“红颜祸水、祸国殃民”了!她势必会受到大周群臣军将的一致讨伐!
面对这动荡不安的局势和躁动的人心,慕容予桓心下明白,他与云嫣的缘分已经走到了尽头。
慕容予桓命人关闭了龙安殿的殿门,任由石鸿昆等一群人在外面长跪齐声奏请。他承认将云嫣送去伏国是对他的烦恼最好的解决。云嫣一走,伏国战事既消,他私藏云嫣入宫的烦恼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是,此一别,便是山高水远,永难再见了。而且,云嫣是他慕容予桓的女人,是大周天子的女人,曾为他生育过一个儿子,将自己的女人送去服侍别人,这口气又如何咽得下?
慕容予桓还在犹豫着,直到秦万进来低声禀奏道,
“皇上,慈安宫的陶安人来了,说太后娘娘请皇上过慈安宫一趟。”
慕容予桓抬眼看了看秦万,叹了口气,起身向慈安宫去了。
今日,慈安宫中忘忧香的香气比任何一日都浓重,似乎太后深知慕容予桓有浓浓化不开的忧愁,因而希望这忘忧香能帮他化除烦恼。
慕容予桓与太后在春晖堂的榻上隔案而坐,太后打量着慕容予桓心疼的道,
“这些日子,皇帝瘦了。”
慕容予桓勉强的笑了笑,道,
“谢母后关心,儿子让母后挂念了。”
太后点了点头,语重心长的道,
“哀家不只是挂念着皇帝,也挂念着整个大周。皇帝啊,哀家老了,操不得许多心了,前朝的事交给皇帝和百官,哀家放心。原本不想多问,可事情牵涉到整个大周,哀家就不得不过问了。那伏国皇子要求割让土地确实强人所难,可他如今只要蓉儿宫里的一个乳母,皇帝为何还犹豫不决呢?”
慕容予桓有些尴尬,笑容也僵在了脸上,半晌方道,
“回母后,儿子只是出于我大周国体的考虑,送一个身分低微的乳母去和亲,儿子怕失了我大周的颜面,伤了我大周的国体。”
太后听了微微笑了笑,却并不答言。停了片刻,却忽然问道,
“那乳母是个绝色的美人儿吧?”
慕容予桓闻言一惊,慌忙抬眼看着太后道,
“母后……母后如何得知?难不成母后见过她?”
太后颇有深意的一笑,不动声色的道,
“哀家哪里见过?哀家只是猜想,一个女人,身分又不高贵,却能惹起这么大的波澜,想来必是有惊世骇俗的美貌了。”
慕容予桓蹙眉不语,无言以对。
太后暗暗观察着他的神情,随后端起案上的茶盏喝了一口,同时轻描淡写的问了句,
“皇帝是不是也看上了这个绝色的美人儿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