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慕容予桓的这句话,云嫣的身子晃了一晃,摇摇欲坠,此时她不仅仅是齿冷心寒,甚至感觉有些可笑了。
曾经每当云嫣纠结于她身陷*的遭遇时,慕容予桓便会劝阻她不要再想那些过去的事,他坚称她是世上最冰清玉洁的女子,是最值得他疼爱的人。他说他知道过去的事在云嫣的心上留下多少伤痕,他说他要将这些伤痕全部抚平。
无册而封成为滟贵人时,他曾说她是“清白流庆、诞钟萃美”,可如今呢,用她过去屈辱的经历来刺伤她的,正是这个曾夸赞她清白萃美的人。
想起“滟贵人”三个字,云嫣忽然想起南宫忆仁曾经说过的话,
“滟即是艳也,而艳者即是丰色。他赐你‘滟’这个号,说明他看中的不过是你的色罢了,他就是贪恋美色为满足一己之私而已!”
现在想来,南宫忆仁当真是洞如观火、一针见血!
那时云嫣还觉得尴尬,她觉得皇上是天子,本就掌握着天下万民的命运,命运将她推上了这条路,就已没有选择了。现在看来,这条路终究是错了!
大错特错了!
云嫣用手撑住身旁的桌案勉强支持住身子,努力将泪水回咽下去。她行至慕容予桓身旁,慕容予桓背身而立,云嫣在他身后跪下,伤绝的道,
“皇上,莫氏云嫣出身低微、寒姿陋质,又是个不清不白、名节不保之人,本就无颜陪伴圣驾左右。如今进宫一年有余,非但不能服侍圣驾安好,为皇上分忧,反成为皇上的烦恼。云嫣实在愧对皇上,不愿再劳皇上为云嫣烦心,就请皇上开恩遣云嫣出宫返家吧。云嫣与母亲一别经年,心中实在挂念,若能得皇上恩典骨肉团聚,云嫣愿终生茹素,一生不再令嫁以为吾皇祈福!请皇上恩准!”
宫中的女子为了争得皇上的恩宠,没有使不了的手段,也没有忍不了的委屈。可云嫣受伤心死,不愿再缠绵在这种痛苦中,对皇宫和他慕容予桓也不再有丝毫的留恋,这令慕容予桓感到十分扫兴,不悦之感便又加深了一重。
他没有转过身子,依旧背对着云嫣,道,
“你说得倒轻松,你一走了之,有没有想过尔宁怎么办?他只能吃你的奶水,你一走尔宁如何是好?”
云嫣平静的道,
“皇上既心疼尔宁,就请恩准尔宁随云嫣一同出宫吧。无论宫里人如何认为,皇上心中必定清楚尔宁是云嫣所生,云嫣是个无名无分之人,尔宁也就注定不是个名正言顺的皇子,既如此,不如就让他随云嫣出宫,母子从此隐姓埋名绝不再踏足皇宫半步!”
话虽如此说,其实云嫣内心深处早已料定慕容予桓是断不会答应的,她无非是想做做这万分之一的争取,同时也表明自己心里的悔意和绝望。
果然,慕容予桓一听,呼的一下转过身来,满面厉色,怒气冲冲的道,
“简直一派胡言!莫说此刻太后及合宫上下人人皆知尔宁是皇贵妃所生,是尊宠无比的皇子,即便朕清楚尔宁是你所生,他毕竟还是朕的皇子,是皇家血脉,如何能随你出宫去过平民百姓的日子?真是岂有此理!”
一切皆如云嫣所料,她默默无言的跪于地上。慕容予桓说完,叹了口气转过脸去,又道,
“看来你还是纠结于皇贵妃作尔宁生母的这件事上,你终究是不能体谅朕的一片苦心。让皇贵妃作尔宁的生母,尔宁便可有名正言顺的身份和地位,这有何不好?”
慕容予桓语气中的理所当然令云嫣感到极其荒谬,她难以理解的问慕容予桓道,
“皇上让云嫣将亲生之子拱手送人,却还问云嫣有何不好?”
慕容予桓被这一问更加心虚起来,也知这个道理确实说不通,身为帝王连自己对一个女子的允诺都无法履行,还何谈平定江山、君无戏言?
慕容予桓既恼且羞,为了维持自己的颜面,便索性将所有的过错全都推到了云嫣身上。他板起面孔,摆出帝王的威仪,厉声道,
“放肆!你竟敢质问朕!难道你不懂朕这一切都是为了尔宁?连皇贵妃都能处处为尔宁着想,打心眼儿里疼爱尔宁,你是尔宁的生母却丝毫不为他考虑!朕当真看错了你!难为皇贵妃还夸赞你是个极懂事理又深明大义的人,你真是愧对了这夸赞!”
既已闹到这个地步,云嫣此刻反倒了无畏惧,跪直了身子,凄然的道,
“母别子,子别母,白日无光哭声苦。云嫣自入宫便与母亲分别,深知母子别离之苦。如今云嫣与亲生之子又被拆散,将来云嫣与尔宁同在宫中,亲生之子近在眼前却不能相认,尔宁生母在前却不自知,皇上是仁孝之人,想必自能体会这其中的苦楚吧?”
慕容予桓铁青着脸,冷冷的道,
“你只顾着你自己的苦楚,难道就为了认你这生母,要尔宁与你一起过这躲躲藏藏的日子不成?你身在宫中无名无分,不感念朕的庇护之恩,却反而处处以己为重!看来是朕以前太过宠爱你了,宠得你自私自利,甚至不懂得陪王伴驾不应以一己之身为重,尽心辅佐君王,保全皇家子嗣才是最要紧的!”
慕容予桓理屈词穷,因此不自禁的便用上了石蓉绣曾经说过的话。他也不想听云嫣再说些什么,一拂袖向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道,
“尔宁的事朕心意已决,再无更改!你既入了宫,又为皇家诞下子嗣,自是再无出宫的道理,还是安分的留在宫中吧。自你搬入毓庆宫,皇贵妃对你不薄,处处尽心尽力,你的孩子便如同她的孩子一般,你也没什么好委屈的!有人代你抚育尔宁,你得了空儿还是多学学宫里的规矩吧。朕会给你时间,让你好好静静的想一想!”
说完,慕容予桓一摔门扬长而去。
慕容予桓走后,安姑姑急忙进了屋,在云嫣身旁跪下,抱住云嫣安抚着,却发现云嫣竟一滴眼泪也没有流。
靠在安姑姑的肩头,云嫣又想起了南宫忆仁。想起南宫忆仁早就曾说过,慕容予桓虽是皇上,却更像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自己做下的事情,却往往不能承担责任,总是要靠别人去为他收拾残局。
如今,云嫣就是一盘最难收拾的残局,一发不可收拾!谁来承担这后果?只怕只有云嫣自己。
她还想起南宫忆仁说过的,感情无法顾全,也不能权衡,感情若是有太多人可供权衡,无论什么样的真心也会在权衡间带上假意。
南宫忆仁还说过,真正的感情是天南地北双飞客,真正的感情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南宫忆仁还说过,“无论你今后如何,只要你需要我,我就在这里。”
见云嫣目光凝滞,怔怔不语,安姑姑有些心慌,生怕云嫣伤心过极而失了心智,便连连轻拍着云嫣,一迭声的道,
“姑娘,你回回神,快回回神啊!姑娘,你要不要喝点儿水?你想不想躺一躺?姑娘,你说句话啊!”
云嫣的目光依旧凝望着虚空,半晌轻声道,
“我想……”
“姑娘,你想要什么?奴婢去给你取。”
云嫣轻轻呢喃道,
“我想去泪湖。”
安姑姑听了也唯有叹息。
从这日之后,慕容予桓果然再没有来看过云嫣。即便来毓庆宫看尔宁,也只是停留在石蓉绣的内室或前殿,从不踏入后殿一步。
云嫣浑浑噩噩的过着自己的日子,完全看不到前路,只是过一日算一日。看着尔宁一天天长大,安姑姑更加忧心,她担心尔宁断奶之日,便是云嫣断魂之时。
半个月后,云嫣出了月子,竟意外的可以明示宫中了。
原来,这半个月来,慕容予桓虽然极力让自己不去想云嫣,可那日云嫣的句句话语和声声质问,却在他心里形成了一个空洞,令他越是不愿去想就越是感觉心虚。
为了文过饰非,使他自己在良心上好过一些,慕容予桓命石蓉绣对外宣称云嫣是辅政王府送进宫的乳母,让云嫣不必再过那种躲躲藏藏的日子。
入宫一年有余,云嫣终于可以明示于宫中了,可却并不是什么嫔妃娘娘或一宫主位,而是皇子的乳母。
慕容予桓虽然怀疑过石蓉绣对云嫣动了手脚,可他还是得让云嫣住在毓庆宫,因为合宫上下皆知尔宁是皇贵妃所生,而云嫣又是皇子的乳母。
在一个合宫嫔妃同来毓庆宫给皇贵妃请安的日子,石蓉绣第一次让云嫣抱着尔宁出来给各位娘娘见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再看尔宁,而是全都粘在了云嫣身上,人人瞠目结舌,惊讶万分!
谁也不曾想到,辅政王府送进宫的竟是个绝色乳母!
在众嫔妃中最为惊诧的便是庆嫔林柔儿!她惊讶的睁大眼睛望着云嫣,心中暗暗惊叹,大半年前冷宫里忽然消失的那个姐姐,却原来竟在这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