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行才把散着的头发束好,屏风后燕之便又开始喊了疼,至此他才稍稍明白过来:原来妇人生产不是疼了就生,而是疼一阵歇一阵的?
“我夫人要多久才能把孩儿诞下?”景行拦住从屏风后走出来的稳婆着急的问道。
“回王爷的话,这女人生孩子是快是慢都得看个人的造化。”稳婆在给燕之查检了一番之后脸色已经凝重起来:“王妃娘娘腹中的胎儿摸着不小,生起来……”
稳婆的话没说完,景行却无端的打了个激灵。
他愣了片刻才客气地说道:“还请稳婆多多尽心,只要她们母子平安,本王必有重谢!”
“王爷……”稳婆才张嘴就被景行止住:“忙你的去吧。”
稳婆偷瞄了他一眼,只得应了:“是。”
景行七个姐姐都生了孩子,他只赶上过三郡主产子。
当时跟徐奉坐在徐家的正堂里等消息,他也心慌,但现在景行却在害怕!
害怕到连稳婆的一句话都不想听了。
他知道那定然不是一句好话,听了怕是要心惊肉跳的。
女人生孩子本就是一条腿踏进棺材里的事儿,便是帝都里的高门贵女嫁了人,也常有殒命在生子之事上的。
先前景行是盼着这个孩子早些降生的,这样他也算对景家的祖上有了交代。
可现如今……
景行听着屏风后那高一声低一声呼痛的声音,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个奇怪的问题来:到底是为景家传宗接代重要还是此刻正在拼死产子的女人重要呢?
“吴楚风。”景行才迈步从屋里出来,身后两扇门马上被关严:“王爷还请在外头等候吧,接生有接生的规矩,慈母严父,都说若是当爹的在屋里站着,娃娃便不敢投胎下生。”
“王爷,您坐。”吴楚风指着摆在檐下的椅子说道:“也别怪那婆子事儿多,属下也听闻女子生产自家夫君是不能见的。”
“你懂个屁!”景行一屁股坐下瞪着吴楚风骂道:“你连亲都没成呢,就知道女人生孩子的事儿了?”
“属下这不是听说的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说来的事儿也当真?”屋里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呼号声让景行的腿都软了,他非得找点事儿发散才能让自己镇定:“有心思想女人生孩子,不如多用点心思在公务上,别整日价跟个妇人似得,逼逼叨叨!”
吴楚风低着头挨骂,直到听见王爷说出了‘逼逼叨叨’这句才在心里嘀咕道:得,王爷又从夫人那儿学来一句。
“派个人去国师府。”发泄了一番,景行心神稍定,他不情不愿地地吩咐道:“告诉国师大人,王妃临产。”
“是。”吴楚风抬头正色道:“王爷,此事事关重大,得属下亲自去了。”
景行一挥手,吴楚风行礼疾步离去。
贤王爷的头一个子嗣若为男丁将会拜在国师大人门下,这件事是皇帝陛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亲口说出来的,这事儿,景行想赖也赖不掉。
如今朝廷上下官吏心知肚明:贤王爷的第一个孩子只要是男孩儿,那就是下一任的国师大人!
大惠历代国师只在景氏一脉的幼童里挑选。
而景氏皇族又人丁不旺,在人数不多的孩童中挑选与之灵力契合的继位者本身就是让在任国师无比头疼的问题。
那日在御书房亲耳听到皇帝陛下告诉自己的这桩从天而降的‘好事儿’,水轻舟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甚至追问道:“此事当真?!”
“君无戏言。”景云言之凿凿地说道:“国师大人就等着收学生吧,这事儿可是贤王妃亲自认下的!”
“果然是好事,好事……”水轻舟微笑道:“她认了,那定错不了。”
“也不好说。”景云喝了口参茶摇头道:“贤王妃只应了头胎若是男丁就拜在国师门下,若这一胎是个女娃娃,那此事就作罢。”
水轻舟点点头:“那就看本座与这个孩子有没有师徒缘分吧。”
“国师大人难道也看不出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景云抬了眼皮看向坐在那里的白衣男子,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意:到底是年轻几岁,他看着怎么还如同十**一般呢……
“呵呵。”水轻舟不置可否的一笑。
作为大惠的国师,他不能妄言,对于不能说的话,他会一笑了之。
水轻舟早在燕之来国师府救他的那天便知道她腹中胎儿是男是女了。
燕之怀的是男胎,否则那时离魂的景行也不会想要投到她的腹中。
幸而水轻舟出手拘了他的魂魄。
水轻舟不但知道燕之怀的是男胎,还知道她的腹中有两个孩儿,所以他是万万不能让景行抢了胎体的,否则这两个富贵天成命格的孩子便要改了命数,其中一个会是一世痴呆!
……
贤王妃临产,接生的稳婆将屋里的大丫头和小丫头指使得团团转。
不但紧闭了门窗,挂了帘子,还让人在院子里摆了香案,供奉起了送子娘娘的灵位。
而此刻躺在床上的燕之经了一两个时辰的阵痛早就声音嘶哑叫不出声!
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哪里疼了,疼痛似乎是无休无止的,并且疼得超出了她所有预知的想象。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许久,治疗时打针、穿刺都被她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儿。
可那些疼痛与如今她身受的疼痛比较起来已经不能叫做疼了。
当,新的一轮宫缩开始的时候,燕之已经被折磨得面目狰狞头脑模糊起来……
“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忽然想到。
“景行……景行……”
“丫头?”羽俯身在燕之耳边轻声道:“你再忍忍,等孩子产下来就能见到王爷了。”
燕之虚弱地摇摇头:“我要疼死了……太疼了……”
“方才稳婆说,丫头腹中怕是有两个孩儿呢。”羽哽咽道。
燕之蓦地睁大眼:“真的?”
“稳婆说大概是的。”羽揪心的看着她。
“可……为什么还生不下来啊……”燕之又闭了眼,眉头紧拧双手用力的攥着盖在身上的夹被屏住呼吸忍疼。
“疼,就喊吧。”羽用布巾轻拭着她不断留下的冷汗:“这份罪就是当娘的女人才要遭的,谁也替不了你。”
“没用……喊也没用……”燕之一歪头躲了羽手中的布巾:“姑姑,您别碰我……我哪儿都疼……”
羽的手僵住,她扭头看向稳婆:“你可有止痛的法子?”
稳婆的头摇得拨浪鼓似得:“不养儿不知母亲的恩德,大妹子,你不是也说了,想当娘,这份罪就免不了。”
“那,王妃还得遭多少时候的罪?”羽收了手,直视着稳婆。
稳婆莫名的哆嗦了下,移开了视线,心道:这到底是什么人呐?怎么看人的眼神跟刀片子似得?
“让婆子瞅瞅……”她将盖在燕之身上的夹被掀起,才要去分开那两条蜷起的腿,燕之便一脚踹开了她:“别碰我!我脚指甲都疼!”
“哎呦……”稳婆倒退了两步才站稳,脸上倒是露出了喜色:“快了!王妃娘娘身子不错,现在还有气力踢人,等下也不愁没力气生产了。”
“往屋里送热水吧!”稳婆挽了衣袖又把裙带解开系紧,她笑眯眯地对着燕之说道:“王妃娘娘,等下您可得听婆子的话,婆子让您使劲就使劲,让您收力就收力。”
燕之大口地喘着气,稀里糊涂地看着那个对自己说话的女人,只觉她面目十分可憎,逼逼叨叨地不停的说,要烦死她了!
“生孩子不能用蛮力,若是下头撕开了,那可是顶麻烦的事儿……”
细细的嘱咐了一番之后,稳婆也不管燕之听进去多少,她走到床边又看了看燕之的身下随后绕出了屏风坐在了椅子上,拿起一块糖糕来吃了起来:“沉壁,给我倒杯茶,糖茶。”
“嗳。”王府里来的婢女早就吓得面无人色,端着茶壶的手抖个不停,一杯茶倒有一半倒在了外面。
“你非得现在吃!”羽冷冷地问道。
“老天爷!你是怎么出来的?”眨眼的功夫身前已经站了人,稳婆子吓得一口吞了糖糕,差点噎死!
咳嗽了半天又喝了杯糖茶总算是顺过气来,稳婆畏畏缩缩地说道:“大妹子,待会儿婆子也是要买把子力气的,一站几个时辰,我肚子里没食可不成……”
“春儿……”燕之忽然叫道:“去给我提个恭桶来,我要出恭……”
“别去。”稳婆摆摆手拉住了春儿,却是对着屏风里笑道:“王妃娘娘尽管在榻上方便,不过您得记得婆子方才嘱咐您的话。”
“我们少主素来爱干净,您让她在床上方便?”春儿扒拉开稳婆的手依旧要出去:“我还是去拿恭桶吧。”
“什么都不懂!”稳婆笑眯眯的说道:“真让王妃娘娘起来,非把娃娃生在恭桶里不可!”
……
半个时辰之后,房里传出一阵‘咿咿吖吖’的哭声,在门口驴拉磨似得走了半天的贤王爷忽然站住看向院子里的人:“你们可听见了?”
“听见了,是孩子的哭声!”三郡主忙到了香案前跪倒拜谢:“送子娘娘显灵了……”
水轻舟则目不转睛地盯着紧闭的房门。
景行趴在门板上闭着一只眼从门缝里往里瞧:“里头到底如何了?怎么也不让人出来通禀一声呢……”
很快,房门打开,羽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面色阴沉地恨声道:“王爷,如您所愿,是个儿子!”
“哎呦,谢天谢地!”才起身的三郡主就势撩了裙子又跪了磕头:“父王,母妃,景家有后了!”
景行顾不上看孩子急忙问道:“胭脂呐,她如何了?”
“我去看看她。”等不及羽回复,景行转身就要进屋,羽一把拉住了他:“我家少主还在生产。”
“!”这样的话让景行觉得诧异,他眼看着水轻舟从羽的手中把孩子接了过去心里却还想着羽的话:“还生?”
一刻之后,屋里响起了第二声婴儿哭啼的声音,景行傻了似得盯着门板,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房门再次打开,稳婆怀抱着襁褓站在门里,见了门口的景行,她满面春风地屈膝行礼道:“恭喜贤王爷,喜获一双麟儿!”
“嘿嘿!”景行手臂僵硬地伸了出去接了孩子却盯着稳婆问道:“还,还有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