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辙仍旧是一身素色布衣,看起来和湖边垂钓的老叟没有不同,此刻放下茶杯,目光悠悠地望着眼前说得真情实意的端王使者,淡淡道:“贵使所说的我们都知道了,感谢端王如此记挂我们淮北,就是贵使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应该不仅仅只是传达端王的慰问吧?”
语气虽淡,但那眼神却犀利得让人无处遁形。
端王使者笑着摇头,“自然不仅如此。”
“凤帝如此行径当真令人不齿,我们端王愿意为淮北救出北信王幼子,就是京都被禁军守卫,是凤帝的大本营,想要救出贵公子必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北信王妃听得眼睛都亮了,明知道端王绝对有自己的盘算,但能救出她的孩子,就算是圈套如今她也没有别的选择,不等杜辙说话立即追问,“端王要什么?”
杜辙只是微微蹙眉,倒也没有打断北信王妃。
“王妃如此直爽,在下也不卖关子了。”
端王使者又拱了拱手,看起来很是诚恳,“实不相瞒,若说我们端王对淮北没有想法那是在自欺欺人,但在下敢保证就算是想要淮北的兵力物力,端王也不会像凤帝这般无耻至极竟是直接拿小公子做文章。”
北信王妃又忍不住抹眼泪。
端王使者继续道:“其实在下来淮北之时,端王就已经着手营救小公子之事。无论这次淮北愿不愿意与我们合作,只要能救出小公子都会给王妃毫发无伤地送回来。这也是我们端王的诚意之一。”
“端王什么时候出兵壶关?”
旁听的杜辙突然说了句。
北信王妃眸子闪了闪,下意识地抿了抿嘴,眼角的细纹更加明显了,心里算是明白端王为何急匆匆地派人来淮北。
这次再出兵壶关,必定是势在必得。
比上次袭击壶关的攻势将会更猛。
端王使者沉默片刻,在杜辙黑沉沉的眼神下还是张了张嘴,“开春天气回暖后。”
杜辙点了点头,“冬日城坚难攻,等到开春后的确是个好时机。且听说凤帝已经好几个月没往壶关运送军需,为了保证士兵的口粮,崔煜与李将军已经有了重新开垦渭城等地的良田,据传来的消息看渭城刺史陶明谦已经在着手春耕之事。到时候趁着春忙,出其不意地倾兵攻打的确是个好时机。”
“就是……”
杜辙淡淡地瞥了眼端王使者,脸皮扯了扯,似笑非笑地说了句,“端王如此此举必须得倾尽全部兵力且没有余地,势必拿下京都,占据北方,如此才能与淮南先平分东凤国,再徐徐图之。想法是好的,也不是不可行,就是缺了足够的军需粮草吧?”
“就知道瞒不过杜大人你。”
端王使者也没有否认,点头道:“我们的确需要淮北的帮助。此事功成,端王必定厚待淮北,虽不可能像凤帝先前那样给淮北半壁江山,但只要龙椅上坐着的是杨家人就必定有楚家的荣华富贵!”
他这么说北信王妃反倒更信了。
连杜辙也没对此反驳什么,只是轻轻颔首,“军队当然不能给你们,但粮食的话,淮北可以提供二成。”
“我们要一半。”
端王使者直接道。
杜辙直接笑了,“呵呵!如此,我看贵使还是直接打哪来回哪去的好。”
“不是在下贪得无厌,实在是开春倾兵而出的话,冀州、幽州等地也没有足够的劳动力能参与春耕,而去年北方大旱后紧接着洪灾,粮食大半都被摧毁,的确不足以供给近百万的兵力。”端王使者说着还摇头叹气。
说是说有百万军队,其实真是对外的口号。
端王麾下真正有战斗力的不过半数,而其精锐冀州军也不过三十万。其余多是老弱残兵,且就算是流民兵力合拢也不足八十万。
但这些人真要全力以赴,攻下壶关,继而占领京都也不是难事。
“淮北可以提供四成粮食,但贵使现在能带走的只有一半,另半粮食必须等到小公子毫发无伤地回到淮北。”
杜辙算了算几大粮仓的存粮,虽然要给出大半送那端王,但对于凤帝什么都要的情况来看,端王仅仅只是要粮食,倒不至于无法接受。
最主要的是,端王若是愿意付出大代价,的确有那个能力把子琰那孩子救回来。
偷偷跟着自己先生溜出淮北的楚子琰瞬间成了所有人惦记的对象。
马车驰出淮北境地后继续骨碌碌地往北边跑。
楚子琰掀开车帘,兴奋地望着马车外银装素裹的荒林,他不过十岁,先前一直被北信王妃护得好好的,从未出过淮北,自然对淮北之外的地方毫无了解。眼下当真像是在鸟笼中养大的雀骤然回到毫无拘束的天空,有的仅仅只是雀跃。
“先生,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京都呢?”
正在看书信的中年文士眸子闪了闪,安抚道:“公子莫急,不远了。”
楚子琰深信不疑,接了捧自树梢滑落的积雪,凑在眼前看了看,随即皱眉全都翻掌倾倒,没什么意思地撇了撇嘴,嘟囔道:“这淮北外的雪也没什么不一样,都是白白的、冰冰的,我还以为能有什么稀奇的呢?”
“雪都是自空中坠落,天下四方没有不同,公子不必失望。当然若是公子想要不同的雪,等到了京都,依着凤帝对公子你的重视必定有求必应,让天下人给公子你找来特殊的雪。”
中年文士目光悠悠地望着荒林。
心道这楚家小子想去京都,那可得等到好久以后了。
就是不知道那时候这楚家小子究竟还有没有命在。
冬雪消融之时,这从淮北远道而来的一行人弯弯绕绕地进了幽州,中年文士并没有进城而是让手下补给物资后又直接朝冀州而去。
——
“杜辙调遣了一批粮食并派重兵护送着个人朝北方去了,难道真是凤帝捉了北信王的小儿子来借此威胁淮北?”
江流枫在川城闲不住,竟是直接把洛囡囡给带到了襄城。前几日又自告奋勇地摸进了淮北,还真让他打听到了不少消息。
“不是凤帝。”
白无澜摇头,再次肯定了心中的猜测,看好戏似的笑了笑,“北信王那位小公子这时候只怕已经被带到了端王的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