淤泥和着碎石子严严实实地被填埋在凹陷的坑洞里，赵粟满头大汗，整个人也是灰扑扑的，泥土和着汗水湿答答地黏在身体上，但他先前一直是在地里干农活，力气还是有的，这苦力活虽然辛苦，却也并非做不了。
只是旁边那位眉清目秀的谢公子却是搬个大石头都费劲，却涨红着脸没让赵粟帮忙，摇摇晃晃地把石头堆好，自己也险些一头栽倒。
“谢公子，要不你先歇会儿？”
赵粟照顾他这么长时间也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原先肯定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那说话的斯文劲儿和他们这些泥土里刨食的庄稼汉根本就完全不一样，因此直接称呼他谢公子。这会儿见人家手都磨破了，立即劝了句。
但这位谢公子今日却是很反常，从早上昏昏沉沉地醒来见到岸边被大火吞噬的数万具尸体后就一直沉默不语，赵粟还看到过他偷偷抹眼泪的样子，想着应该是这位谢公子为人过于心善见不得这惨烈的场景。
可这都快一天了，这谢公子却是水都没喝两口。
就一直埋头干活。
身体如何熬得住？
“喝点水，我们也歇会儿。”
赵粟将手边的事情做好后，擦了把手，将带着的水囊递给了谢仪，“这活儿也不是一天就能干完的，这堤坝长得看不到尽头，我们要修补的这段还算好点没完全塌陷下去，听说有的地方直接从中间断了，可不得费大功夫……”
“怕是来不及。”
谢仪望着自己磨破了的手掌，鲜血渗出，他却像是毫无感觉，抬头直视着近在眼前的洛水，他算过了，从早晨到现在洛水足足上涨了将近三尺，已经完全没过了渡口，离堤坝最底端也不过两尺的高度。
照这样的速度，明日晨时，洛水就会蔓延到堤坝下边。
这还没下雨呢！
谢仪心里焦急，却感觉这样的情况下自己似乎也无能为力。
这堤坝不足三丈高，能拦住多久？
“什么来不及？”
赵粟狐疑地问了句，水壶直接往谢仪怀里塞，“你快点喝，否则等会儿晕倒了还得我把你背回去。”
谢仪摇头，接过水壶仍旧没动。
目光闪了闪，良久还是叹了口气，满心焦虑地在赵粟的催促下把水喝了。
“这才差不多。”
赵粟又塞给他半个馒头，“这人啊，不能跟自己的肚子过不去，否则你就什么事都干不成。我晚点儿去找江公子看看有没有别的活儿能给你干，这搬石头堆沙子的事情你忙活半天也抵不上我这样干体力活的糙汉做一会儿。”
“谢仪谢过赵兄。”
欠的人情已经够多了，谢仪也没有和赵粟说太多的虚话，心想着此次若是命大，大家都能逃过一劫，日后必定要报答那江公子和赵兄的相助之恩。
天色彻底暗下来后。
“先过来吃饭，大家按照自己的队伍排好。”
立即有人在大声吆喝。
“走，先吃饭去。”
赵粟和谢仪去附近稍微清洗了下脏兮兮的身体，这才朝着前边摆着几十口大锅的临时厨房走去，老老实实在自己所属的队伍里排好了队。
谢仪仍旧在想着心事，幼时跟着祖父浚通淮江河道的画面在脑海子缓缓呈现，若是有详细的水域分布图再将这附近的情况全部摸透，找准办法说不定能避免洪灾……
川城可是个盆地呀！
洛水一旦灌进去就彻底完了，比十几年前淮江洪灾还要严重。
“名字？第几队？”
……
“第三队的谢仪？工作时长四个时辰整，工作效率尚可，记良。”
谢仪想着事情，只听到自己的名字，下意识点了点头。
拿着毛笔的洛灵芝在对应的册子上写了个良，点头道：“去旁边领自己的晚膳，至于结算的工钱，要等全部完工后再一起给。”
“谢仪，你还有什么疑问吗？”
洛灵芝抬头，发现眼前这个名字好听的人，长得也很好看。
“没，没有。”
回过神来的谢仪见和自己说话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顿时脸就红了，感觉整个思绪都完全停滞，几乎同手同脚地去领了自己的晚膳。
后边的赵粟倒是认出了洛灵芝，有点诧异，洛娘子那样厉害的人怎么会坐在这里给他们记这奇奇怪怪的账，但他素来老实，想不明白的事情也不费那个精力去多想，只老老实实地站在洛灵芝摆着的用木板拼凑出来的桌子前。
“名字？第几队？”
洛灵芝熟练地问道。
“我叫赵粟，是第三队。”
洛灵芝立即将册子翻到相对应的页面，“工作时长四个时辰整，效率较高，记优。”
……
“去旁边领晚膳。”
白无澜早就知道洛灵芝想出了个记工分的办法来把每个人的工作情况记录在册，实在是好奇，于是一直跟着洛灵芝看她怎么做。
这一看就不由得称奇。
虽说先前也有这样类似的办法，但都没有洛娘子这么细致。
“这办法好！”
白无澜直接点头，“我看日后不止这样临时的工程，让底下人述职时也可以用这样的法子，甚至再改改也能用到军队里去。”
“我只今日才在这里给你们做个示范。至于你白无澜以后有什么想法你自己去完善，别来找我就行。”本质上来说，洛灵芝是个特别嫌麻烦的人，若非必要却不想浪费自己的脑细胞。
白无澜笑了，“自然，这些无澜也都看明白了，这些挑出来的人都是读过书的，也能算账，做这些事总不会出差错。”
“那就行。”
安排好了就可以。
她还得准备粮食，至于给大家的工钱她可不打算自己出，这银子必须得找崔太守要，她难得给人白干活，总不能出了粮食还要再出银子！
赵粟又把水囊装满，然后和谢仪寻了个干净的位置准备坐下来吃饭，却见几个不干活的流犯跑过来将他们围住。
“你们想做什么？”赵粟立即站了起来。
为首满脸横肉的流犯嗤笑，“少废话，把你们这些吃的留下，人赶紧给我滚开。以后你们每日领到的事物都要交出来！”
“凭什么？”赵粟大怒。
谢仪下意识抬头朝着前面被白凌清带人牢牢把守着的临时厨房，只见其他人全都是排着好几队去领食物，旁边有十个拿着毛笔的人在账本上圈画，他刚刚想着事情没注意那么多，这会儿确实明白了刚刚那漂亮的姑娘是在核实他们的工作情况。
这些个没干活的根本就没报酬。
就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