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猛一愣,低头偷看,原来却是一块葛根,暗笑道:“这尹兄弟如此心细。”却也知道他关心自己,便悄悄纳进口里。不防这一举动被不远处一个瘦黑矮子看到,他趁众人举杯欢饮,举着一个酒杯,悄悄走到尹浩身边道:“尹先生,不知你递给崔将军的是何物?”
尹浩一惊,抬头见这人满面黎黑,个子矮小,目光中却透出睿智刚毅之色,他忙作礼道:“先生可看得清楚,不知先生高姓大名?”
那人呵呵笑道:“不敢当,在下姓魏名征,忝为天策府从事中郎。”尹浩喜道:“原来是魏大人,在下久闻大名,恨未相识啊。那不过是一块葛根,只作醒酒之用。”魏征甚是惊奇,要了一块吃下,登时觉得一股凉气冲上头顶,几分微醺化为乌有,心中甚是高兴。只因他是原太子手下,几次策划杀掉李世民,后来功败垂成,虽然李世民气量宽宏,不见怪罪,反诚意招纳,于是投身天策府,不料天策府中一干元老对他甚是排挤,因此郁郁不得志,如今见了崔尹二人这般光景,同病相怜,甚有知音之感。
两人一见甚欢,正说得高兴,那边众武将不知在议论什么,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一个满脸虬髯的壮汉大声道:“我就不信,那波斯蛮子有甚厉害的?我老程就要和他比斗比斗!”旁边一个脸色白净的将军道:“长孙也去试过,哪知那蛮子果然力气惊人,才斗得几招,我便力气不加,败了下来。”先前那人道:“你是你,我是我,老程几天不打架就手痒,吃了酒便去会会他!”他同席一个蜡黄面孔的人冷哼一声,自称老程的那人顿时止了声,坐下来吃酒。
尹浩奇道:“魏大人,这几人是谁?”
魏征捋着短须道:“那老程便是程咬金,最是性气火暴的一个蛮子,叫长孙的是翟长孙,是上将的舅子,也是勇将,最后那人便是天下闻名的猛将秦叔宝。”
崔猛已是听到,登时兴趣大起,也不顾背伤未愈,凑过来道:“什么波斯蛮子,是怎么回事?”
魏征一笑道:“那是波斯国太子的一个随从,据说是波斯国第一勇士,长得极壮大,力气大得惊人,听说在京师已耀武扬威三日,就是尉迟将军也不过与他打个半斤八两,今日还在演武场炫耀,与人比着举石狮子,已有好些人筋断骨折,不是他对手。”
崔猛登时技痒,笑道:“这般好事,崔猛倒不愿错过。”
尹浩惊道:“崔大哥,你背伤未愈,这时可千万不要用力。”话没说完,已见一人提着大酒坛走了过来,满嘴酒气,大咧咧道:“崔兄弟,今日我多有得罪,咱敬你一大碗!”正是黑铁塔尉迟恭。
“咣”的一声,尉迟恭将大酒坛重重敦在席上,登时杯盘飞溅,众人一起停了吃喝,望向这边。李世民也稍有不悦,只是知道这尉迟敬德最是执拗,一时也不好开口阻挡。
崔猛微微一怔,低声道:“尉迟将军还要与崔猛比斗吗?”“不错!要斗,今日谁先喝趴下,谁就是乌龟王八蛋!”尉迟恭许是心情不畅,半是醉意,半是认真,几分爽直,几分豪情,又夹着一丝愧意许多英雄相重的感情,粗话脱口而出。
众将起哄道:“说得好。崔将军神力惊人,这点酒怕什么?”
尹浩看那酒坛大如笆斗,只怕有二十斤量,不禁心惊,出声拦道:“众位大人,崔大哥有伤在身,还望诸位饶了这次吧。”众武官哪里肯依,只七嘴八舌道:“脑袋掉了也是碗大个疤,老子当年追杀窦建德,身中十三枪,回来还照样喝酒!”另有人叫道:“说得不错,咱和突厥人打仗,断了三根肋骨,躺在床上还喝。”颇有几分倚老卖老,炫耀功劳的意思,李世民大皱眉头,但他生性宽和,在这群立下汗马功劳众将面前,也不愿多说。
尹浩还要再挡,崔猛长身站起来道:“说得好!崔猛虽没有众位将军豪爽,也不敢当了缩头乌龟。来,尉迟将军,今天喝了这酒,咱位再去和波斯蛮子比试。”
尉迟恭听他一句话就转移了矛盾,心中大赞:这人不简单!于是满盛一碗,说道:“咱先敬你一碗!”端起来一口饮尽,崔猛哈哈一笑,手一松,一块东西直滚落地上,尹浩偷看时,暗暗叫苦,原来正是他递给崔猛的葛根,显见这崔大哥要靠真本事逞威了。
两人拿起碗来,碗到酒干,如牛饮水,片刻间一大坛酒已是见底,尉迟恭黑脸上冒着红光,兀自不过瘾,大叫道:“再上酒来,要大坛的,一人一坛。”众武将一起鼓噪,文官们目瞪口呆,不一时,地上已经垒起数个酒坛,崔猛摇摇晃晃,尉迟恭晃晃摇摇,两人酒气熏天,互相扶着往对方嘴里灌酒。李世民本是远远看着,与众人说些闲话,偶而也举杯遥敬尹浩,此时也有些醉意,不愿见手下在此胡闹,便退回内院。
众人见天策上将离席,意兴渐渐萧索,有人便起身告辞,却见尉迟恭大发酒疯,到门口一躺,吼道:“不许走,不许走!谁要走,是跟我蛮阿牛过不去。要走的,先喝一坛!”众人面面相觑,李世民一走,这堂上中人便没有能唬得住他,便是房玄龄等平时受他敬重的谋士,这时也束手无策。
席中站起一人,趔趄着走过来,伸足将他脚一踢道:“起来,起来,跟俺铁牛比,你还不行。”众人登时兴奋,原来又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莽汉,惯会惹事生非的程咬金,尉迟恭却不理他,只缩缩脚,打起了呼噜,程咬金怒道:“你这黑鸟,吃我一拳!”当真揎臂来打,却是酒力太过,一下子扑上去就没站起来,两人叠起了罗汉,一起鼾声大作。尹浩回头再看崔猛,只见他怒目圆睁,直挺挺手扶柱子站着,再仔细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原来也是鼻息粗重,睡意正浓。
众人尽皆绝倒,许多敌意化为乌有,有的道:“这位崔将军可真是性情中人,倒是与尉迟将军程将军差相仿佛。”另有人道:“自古近朱者赤,我看尹先生也是爽直人。”魏征也是微笑,不断点头,几下暗暗向尹浩竖起拇指。(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