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莺是个爱看热闹的主,一听外面敲锣打鼓的派头,立时以恶虎扑食之势蹿了出去,倒把真悟三个光头挤个踉跄。见宗正等人怒目而视,她只侧头胡乱道:“阿……阿弥陀佛,借过借过。”便扬长而去,身后白粉飘动,白若云也是无奈之下只得紧跟了出来。
两人并肩站于店前,只见不远处一群人拥着一辆驷马高车缓缓而来,最前面一个高大的武士全身披着制式奇特的板甲,头盔下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眼窝深陷,鼻子高挺,一绺金黄头发垂落在腮边,背负一把大得出奇的双手重剑,正是一个孔武有力的西域战士。这武士身后跟着十余个同样裹甲执刃的同伴,看身材相貌却都是女子。一队人银甲闪耀,显得英武逼人。走得近时,更看见护卫们均是金发碧眼,肤白如奶,偏偏那些女子们头盔下露出精致秀丽的面庞,还时不时露出一个勾魂摄魄的微笑,引得众人指指点点,议论不休。
彼时风气开放,路旁一堆堆看热闹人群中,已经有不少围观的女子一边搔首弄姿之余偷眼看那高大护卫,一边戚戚切切咬着耳朵,一些大妈大婶眼里更是要冒出火来,几个富家翁打扮的老头聚在一起,两眼直勾勾盯着那队女护卫,垂涎三尺,满脸色咪咪的样子,就连客栈掌柜也挺着个肚子夹杂在人群中,对着扭着腰肢甩着长腿的女护卫们痴痴呆呆的一顿猛看。
张九莺见这群人丑态,不自觉心烦起来,故意哼了一声,粗声道:“这些蛮子有甚好看的,我看都是银样蜡枪头,装模作样,与咱们大唐的勇士相比可差远了。”言下之意定是与崔猛相比了,自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的缘故。说着拉了身旁的白若云一把,要她发声附合,不料白若云却在恍然失神中,张九莺顺着白若云的目光看去,落在那为首武士英挺面目上,没来由的心中起了一股子酸意,当下手上发力狠狠一拧。
白若云“嘤咛”一声,回头看见六师妹一脸不屑的样子,自失一笑遮掩过去。张九莺却又掩口附耳道:“这些人好生奇怪,我前几日在天阳山下等师父时便远远瞧见过,怎的又在这里出现?”白若云转面若有所思,张九莺见她面上一层细细绒毛在明亮的光线中显得十分可爱,又禁不住伸指一刮,刮下来好大一片白粉,把白若云吓了一跳。
两人一番举动在人群中并无出奇,但那正渐渐行来的为首武士却若有所觉,头盔下一双大眼睛横扫过来,在张九莺身上反复扫视。张九莺嘻嘻一笑道:“好大的牛眼睛!”那武士似未听见,移开目光后向身侧一个女护卫吩咐几句,一行人再走出两步,忽然一声号令,全体止步肃立。
围观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附近一座妓坊上挨挨挤挤站满的**女子纷纷发出惊喜之声,满楼红袖招展,粉帕挥舞,甚至有一个绣球从楼上翻翻滚滚落下来,却是准头不够,差点砸到客栈掌柜头上。那掌柜忙伸手接住,延颈上看时,见是一半老徐娘涂着血盆大口在那呵呵大笑,顿时如被火烫,忙忙将绣球扔开。
人群中评头论足声音更大,有个伙计模样的家伙道:“这不过是胡人的几个武士,什么神仙,哪有啊?”旁边有人答道:“莫着急,看到没有,这些男女后面,那四匹纯白高头大马拉着的黑漆大车里,定然就是他们的……呃,神仙了。”
五个和尚此时也挤在人群中东张西望,真悟杵着一只木杖,手持念珠低声诵经,目光在那马车上游移,不时又瞟一眼张九莺,面相上略有些紧张之色。宗正站在最外排,听得伙计等人一问一答,不屑道:“什么神仙,邪魔外道!”这和尚人本肥壮,刚才又吃了个瘪心头有火,此时声音份外宏亮,那队护卫便是聋子,这时也已听得一清二楚。为首武士立时将目光移过来,两人目光相接,迅速迸出火花。
站在后排的真悟似是一楞,长眉一皱,却并未阻拦,见那西域武士铁甲铿锵直直走过来,反是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前排的宗正哼了一声,挺胸迈出一步,身边的宗朴也欲上前,被宗正横臂一挡,两人眼神一碰,毕竟是多年师兄弟,立时明白心意,宗朴便双手合什退后两步,转与身后两个师弟打着手势。
那西域武士人高腿长,几步跨过来站在矮横的宗正面前,足足比宗正高出一头多,更显得高大威武,此时他眯起眼睛,将宗正上下打量一番,手按剑柄,用生硬的官话道:“泥遮喝上,怎摸敢污如喔闷光敏叫会?”宗正冷笑一声道:“别假模假样的,前几日咱们才碰过面,你们一路行来,坏了我们多少好事?今儿冤家路窄,贫僧便要除魔卫道。”
那武士闻言低吼一声,退后一步,反手猛的将近一人高的长剑拔出,伴着周围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喝道:“光敏叫会,亚瑟,决斗!”宗正也吼道:“小雷音寺,宗正,弘扬佛法,扫清魔障!”
“阿弥陀佛……”
“且慢!”
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发出,一个是真悟见真要打起来,说不得要出面阻拦,另一道声音却是从马车中传出。接着马车帘子一掀,一个秀丽的身影低头而出,众人眼前一亮,有人禁不住喝起采来。原来这又是一个西域女子,眉目如画,长得十分俏丽动人,只是发作白金色,妙目流盼,也只是如中原人一般的黑褐色。
这女子也是一身银甲,却轻薄而紧实,将丰腴又性感的身材勾勒得十分到位,放在一群宽大松软襦裙的大唐女子中,便如没穿衣服一般,顿时勾得所有男人目光齐刷刷移向她,眼珠子都要落在这女子勾魂夺魄的曲线上了,以至于真悟连叫数声“阿弥陀佛”,也无人理睬。
亚瑟闻得女子喝止,将手中长剑略略松开,回首待命,那女子柳腰轻摆,款款行了两步道:“真悟大师,咱们光明教会与你们小雷音寺并无冲突,拜占庭也与天竺远隔千里不曾交恶,蕊希不明白,你们何必如此相逼?”她声音娇嫩,官话说得十分流畅,旁人只觉悦耳动听。
真悟再念一句佛号,扬声道:“吾等都是大唐人,弘扬佛法乃是吾辈之责,穷吾毕生之力,共造世间乐土,乃是贫僧心愿。汝等乃是化外之邦,所谓圣光乃是异端邪说,岂可愚弄百姓,妄称神仙?”
蕊希微微一笑,如奇花独放水波荡漾:“小雷音寺源出天竺,也不过是戒日高达等国所信奉,莫非何时成了大唐国教?不知真悟大师何时已司职大唐国师,可真可喜可贺!”
真悟低眉道:“佛法所至,普渡众生,贫僧不敢想国师之职,只愿这大千世界,处处盛开曼陀罗花。”说完长眉一轩又道:“若是有那业魔阻挡,或是如天魔教般蛊惑众生,贫僧等当化为修罗,不斩尽妖魔不罢休!”一众弟子同声长宣佛号,气势为之一壮。
蕊希面色一冷:“好一个普渡众生,拜火教也是我等兄弟之教,为我拜占庭帝国三大教派,虽是教义不同,但也是劝人向善,怎的在你们眼中,就成了邪魔外道,不但视为‘天魔教’,还要斩尽杀绝?”她顿一顿又道:“只怕是先诛了‘邪魔’,再占人庙宇,这才是小雷音寺的目的吧?”
真悟怒道:“胡言乱语!扫荡群魔,殓灭丑类乃是佛旨,诛除妖魔扫清宇宙乃是我辈天职。佛法无边,汝等敢螳臂挡车乎?”
蕊希皱眉道:“听不懂你们什么乎,所谓强辞夺理,便是这个意思吧?”
真悟大怒:“你!”气呼呼一顿木杖,白须无风飘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