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冕王城的初冬很悠扬,天再冷,街巷铺面一样热络,随便找一处馆祀,就能坐上一天。让风尘想起从前的日子,总是和朋友找一个路口,搬一个板凳,向出摊的阿姨买两根冰棍,对行人品头论足。
高中念完,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风尘就准备奔赴另一个城市另一片战场,而朋友则直接开始了工作。说是要去找找当年比尔盖茨的灵感。风尘告诉他,那你得先有个车库。于是发小整天拿着个呼啦圈练习开车,说是想要有车库,那自然得先有车,如果要有车,当然得先有驾照。
直到风尘的大学生活半年后毫无征兆的突然结束,发小也没有学会开车,经过了传销组织的熏陶,主要是嫌他吃的太多给他送了回来,两人又都回到了家乡,然后一拍即合出门工作闯荡。
风尘盘算着去王城面见王权的事情,略有懈怠。虽然生平波澜壮阔,但市场气息风云莫测,转眼间主阵地换成了永尽大陆,不了解这里的乡土风情和领导班子的个人习性,让他一时间理解不了。
坐了一上午,在江小米的无聊吵闹之下,风尘只好在街上闲逛走去,同行的还有钟沫,沿途不停的叽喳:“先生,每天这么懒散真的好吗?还是说我的学习生涯根本就别想指望的上你?”
风尘脸上全是无奈,带着对往日清净生活的怀念,说道:“你是在教我做事吗?我其实是认为,领略普通人的生活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只有和这个世界坦诚以待,我们才能发现这个世界的本质。”
江小米背着手走路,一蹦一跳的,“小沫,别听他瞎掰,相待可以,坦诚这个词儿,向来就不在他和胖子的字典里。”
钟沫第一次没有叫嚣,说:“字典是什么意思?”
淀灰色的兰溪山似乎还在继续沉淀,云雾落进山顶,还没等风尘想好今天的目的地,已经黄昏。
以往的荒原街侧街街角有些破败,现在焕然一新,石灰夯实的路面和修缮完备的人行辅道,显得更加宽敞,也让街角路边的门市厅楼更加显眼气派。
抬头看着转角处硕大的门厅和匾额,风尘临时起意,便停了下来。
眼前的饭馆,装潢风格和这座城市迥然不同,清淡简洁,没有富丽堂皇,但却雅致脱俗。门头横着牌匾,用漂亮的行书笔体撰金烫字,上写“轻寒苑”!
“真是,漠漠轻寒上小楼啊,江米条,这种时节,又到了你的地盘,不吃一顿是不是可惜了。”
江小米无所谓的撇着嘴,“你什么时候问过我的意见了?给你的信物不是一直在你那里,不过,昨天不是刚请你吃过饭拉。”
风尘领着两人就往饭馆里走去,边走边说:“那不能算,明明是你过生日,何况昨天根本就不是你的真实功力,当初在春潮屿上,漂白fen炖煤球和乌龙戏珠的水平,我至今记忆犹新。”
三人前后上楼,在钟沫不断的追问之下,风尘也用比较通俗易通的语言解释了那两道菜的传奇味
道,这让钟沫笑的前仰后合,更加好奇昨天那一桌菜到底是不是江小米做的。
江小米羞红了脸,直到三人在包厢坐下,才说:“那是因为当时研究新的菜式,不做些特别的味道,怎么独树一帜。”
风尘翻着菜单,头也不抬的说:“对对对,没错,能把人毒死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点了几道招牌菜,在插科打诨和钟沫的不断赞叹中,大部分食物都进了风尘的肚子,到没有多饿,只是吃饭,当然得有吃饭的样子。这一点上,他和白行简出奇的一致,这也是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就注定了缘分,他们有着统一的精神标榜,不过显然很多人不这样认同,比如江小米。
“没觉得你和百里伯渔那胖子有什么差啊,就会给自己的嘴馋找借口。”
风尘满嘴嚼着囫囵的说:“你懂什么,死胖子顶多只能算是贪嘴,我和老白才具备吃货的基本素养,这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
江小米还是不能理解,自己的偶像无极寮白行简掌案大人,怎么会和眼前这个家伙成为朋友,更不愿意继续幻想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样子。
钟沫已经习惯了他们每天毫无愿意的争吵的,虽然还没办法融入其中,但也不至于打断,感觉有些内急,就起身去小解了。
刚出去没多久,此间掌柜就走了进来,先是礼貌的对着风尘行了礼,然后走到江小米身旁在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就退出去了。
看着江小米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应该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风尘便问:“怎么了?”
江小米神神秘秘的说:“听说你昨天上午又被掌案从房间里打出来了?”
不明白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些,风尘平淡的说:“胡说八道,是请出来的好吗?请注意错词病句,小学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江小米得到了确认,于是赶紧告诫,“不管这些,那……你现在赶紧跑吧?”
风尘不明白为什么要自己跑路,江小米也不管他同不同意,作势就要拉着他走,“哎呀,阅微掌案来了,要是看见你,在这闹出人命,我还怎么做生意啊。”
风尘这下更不愿意了,“你仗不仗义?哪一头的?何况,我会怕她?再说,真是请出来的,我又不是流氓。不信让她过来,当面对质。”
江小米张着小嘴,反复确认,“真的?你确定?”
风尘懒得理这榆木脑袋,索性一副不信拉倒的模样,坐下继续安安生生的吃饭。
被掌柜领路的白阅微不多时就到了包厢里,看着两人没有要动手的意思,江小米终于开始怀疑百里伯渔信息来源的可靠性。为了缓解刚才的尴尬,只要东拉西扯。聊到白阅微怎么会来轻寒苑,白阅微瞅了瞅风尘说,
“他上次去寮里,在白行简耳边吹嘘了半天九转大肠的可口美味,白行简知道我在北冕城,特意传了信,让我给他带一些回去。明天我就回去了,所以今天来买一
点。”
风尘听完,立马拍了下桌子,给另外两人吓了一跳,“你看看,我说什么来着?这就是一个吃货的基本素养,我白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同道同袍。”
江小米彻底失去了幻想和侥幸,当事人的妹妹亲口佐证了,看来她的爱豆塌方已经成为基本的事实。
白阅微的关注点则不在这里,听着风尘的叫嚣,白阅微突然生气起来,脸上写着怨怒两个字,斗大放光。还在兴奋中的风尘,正生出惺惺相惜之感,突然有些想念白行简,甚至有冲动明天跟着白阅微一起回去,跟白行简一醉方休,结果就瞥见了白阅微写满怒气的脸。顿时寒毛直树,浑身冰凉,菊门一紧,不敢言语,低头继续吃东西。
好在向来他尴尬的时候总有人替他解围,门外突然传来嘈杂的吵闹声,本来以为只是普通的交谈,结果接下来的事情让屋内三人表情变的凝重,隔着墙壁感受到了澎湃的灵晖波动。
还没想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桌上的酒水茶汤就飞舞躁动起来,漂浮汇聚化作利剑,穿门而出,将门板击的粉碎。
几人这才隔着破碎的门扇,看清楚站在门口的钟沫,脸上尽是愤怒。没了遮挡,走廊里的声音也更加清晰了一些,有两三个声音呼啸的传了过来,“小娘们儿,别给脸不要脸。”
风尘眼见是自己这便宜学生惹出的事端,只好皱着门头走了出来,问道:“怎么回事?”
钟沫显然怒气中烧,咬牙切齿的说:“这群混蛋,我刚从厕所出来,走了两步就被他们拦住,竟然说他们少爷要请我喝酒?”
看着对面两个随从模样的人互相搀扶,应该是刚才被暴起的钟沫偷袭放倒,受了些伤。这画面让风尘想起了当初在医馆门口,向南的马车旁,也有这种狗血的情节,只不过当时出面的是野叟,眼前的这几人恐怕还没有那种气势。要知道,让一位王爵随身陪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只可惜风尘这次的确小看了对面的力度。
还来不及做出回应,对面吃亏的两人也没有把谩骂的话继续说出口,一段悠扬的笛声就响了起来。
周遭的空气明显开始有了波动,饭馆的墙壁也随着一下下震动,突然扬起的音调,犹如一通通战鼓,让方才还护卫在钟沫身前凝起的水箭轰然嘣岁,饶是风尘躲的快,还溅了一裤水渍。本能的想防御,才想起自己现在没有灵晖,来不及躲闪,就感觉胸口闷受一拳般,怼的胸腔震荡,差点把所有的食物都呕了出来。接连不断的冲击却没有停止,就连钟沫都没办法抵御,眼看着隔壁包厢的外墙,应声而破。
风尘心知不妙,有些后悔今天没做准备,低估了对方,怕是又得重伤回去了。好在白阅微还在当场,随意摆了摆手,数不清的藤蔓生长出来,蔓延在风尘和钟沫的所有,同时绽放出朵朵蔷薇,瑰丽妖艳,解了他们的困境。
“‘神音·关山月’,阁下是否出手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