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越来越冷,大雪小雪不断,边芜镇一派银装素裹的景象。
李谦已经过世三天了。
这三天里,雪就没有断过,天空也总是阴沉沉的。边芜镇的热闹还在继续着,一切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根本没有人记得那个爱喝几口的打更老头。
李谦死前,有话留下。
富秋山等人按照他的吩咐,为他备下一口薄棺。
李谦说,他不想到死还让毒侵蚀腐坏的身子留下来祸害别人,所以希望能一把火烧了,让他清清白白的走。
富秋山等人答应了他的要求,一切从简,草草的把他葬在了那座无字碑的假坟旁边。
关于李谦的事情似乎就这样落幕了。
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他们的生活。
秦黛心向纪婉儿捐了一小碗的血,用纪婉儿的话说,那叫药引。
纪婉儿拿了药引,又配合着几些日子她废寝忘食研制出来的丹药,开始给富秋山几个人解毒,以药为主,金针为辅,用了小半个月的时间才算把众人体内的毒给清干净了。
毒是清了,可是那被毒 药侵蚀得不像话的五脏六腑也需要调整,如若放任不管,他们很可能就变成第二个,第三个李谦。
于是纪婉儿又马不停蹄子的为他们开药,施针,调理脏腑。
因为李谦的死,大家都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秦黛心也不在乎养几个闲人,虽然李谦死前曾说让他们忠于自己,可秦黛心觉得,这不过是一句可有可无的话,并算不上是承诺,而且这些人都是对太妃死忠的,又怎么可以一仆侍二主?所以,她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现在担心的,是陆嚣,这人鬼鬼祟祟的,还勾着丁大力,试图要自己的命。她又不傻,怎么可能任人宰割呢!秦黛心觉得,想要先下手为强,神不知,鬼不觉得杀了他一点也不难,难的是如何引出他身后的人。
风行的人。
而且,雪晴也一直没有回来。
裴虎他们撒出去找了好几天,一点线索也没有发现,大家不愿意多想,可是心里都在想雪晴怕是不好了。玲子哭了好几个晚上,人也瘦了许多。
秦黛心不愿意去想,她也不愿意相信。
她不信一个人消失在这世界上时,会这么的悄无声息,雪晴不是一般人,她是炎黄的人,她就是死,也会留下线索的。
于是就再去找,秦黛心嫌自己的人手少,干脆让肖飞飞的人去找。
自从云来客栈开业以来,肖飞飞算是得到了甜头。
店里的伙计消息精准且灵通,她从中得了不少好处,避了不少风头和祸事。
肖飞飞的实力又强了一层。
她对自己当初的决定满意得不得了。
所以秦黛心的事也就理所应当的变成了她的事。
肖飞飞对秦黛心除了合伙人应有的关心以外,还似乎添了一层佩服。
于是马匪们倾巢而出,就为在漫漫黄沙中找一个人。
两方人马像较劲似的,都想知道是谁能快人一步把人把回来。
谁也没想到雪晴会自己回来,完好无损的回来,人虽然瘦了些,却十分精神。
玲子开门时,见到雪晴的表情如同见到鬼一般,她先是惊讶,嘴巴张得大大的,仿佛能塞下一只鸡蛋,随后不敢置信的捂紧了自己的嘴巴,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
雪晴出事以后,没人知道玲子有多伤心,但是现在她很高兴。
“雪晴姐,呜……”玲子抱着雪晴哭,哪怕雪晴一直挣扎,可是她就是死命抱着她,鼻涕眼泪一直流,甚至全都蹭到了雪晴的衣襟上。
雪晴嫌恶的皱了皱眉,虽然她也足有半个多月没洗过澡了,没资格嫌弃玲子,但是,这样真的很恶心……
“够了,你干嘛一直鬼叫!”雪晴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中气十足。
玲子听了一回,又哭,她好怕雪晴不回来,如果自己当初早点把雪晴姐的异样告诉主子知道就好了,那么或许雪晴姐就不用遭受这么一回磨难了。
两个人在门口哇哇大叫,狼哭鬼嚎了一回,秦黛心想装成听不见都是有困难的。
她笑着站在屋檐底下看着两个小姐妹,一个热情,一个别扭。
她就知道自己的兵,没那么容易死。
秦黛心很欢喜。
纪婉儿也过来凑热闹,还道:“松了一口气吧,人活蹦乱跳的回来了,多好。就快过年了,该是团聚的日子了。”
快过年了吗?
秦黛心暗暗想了一下日子,一惊,还真是。
只是她这个人对年啊,节啊都没有什么概念,所以就忽略了吧,其实有挺多人,还是很在乎的,比如纪婉儿!
眼下她跟自己一样,眼中带笑的站在这儿,其实是不是很惦记纪笑海呢?又或是也在想念段兴?
秦黛心突然想起了台州,想起了那座宅子里的苏氏。
对她来说,苏氏曾经是亲人,是她在这个世上体验温暖,亲情的感知,可现在想想,她竟不觉得苏氏对她来说有什么特别。
那一份温暖,到底也暖不过她的心寒……
秦黛心从思绪里回过神来。
雪晴到了她的近前,双膝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主子,属下回来了。”
纪婉儿不知什么时候躲开了,玲子就站在雪晴身后。
秦黛心面无表情。
雪晴心里惴惴的。
“跟我进来。”秦黛心转身回了屋。
雪晴起身,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进了上房。
玲子很担心,却又不能跟过去,只好站在屋檐下,等着。
外头虽然天寒地冻,可屋里因为点着炭盆的关系,还是很暖和的。
秦黛心坐在椅子上,上下打量了雪晴几眼。
瘦了,脸也被风吹得起了皮,头发灰蒙蒙的,身上也是尘土飞扬的样子。看来这段日子,雪晴过得并不好。
雪晴也知道自己现在这个样子很难看,她有点难为情,不免低了低头。
“去哪儿了?遇着谁了?”
雪晴心里一阵,讶异的抬起头来,一见秦黛心那副心中有数的模样,她顿时就回过味儿来了。
遇着谁了。
这话可有讲究,如果主子不是知道了什么,怎么会问自己遇着谁了!
是玲子那丫头跟主子说的吧!
雪晴不再细想,只道:“主子英明,属下是遇着一个人。”
“小喜?”
雪晴心里一振,接着毫不隐藏的道:“是。”
秦黛心翘了翘嘴角,“你这丫头,倒是个实诚的。”她顿了顿,又道:“我两次从你口中听到这个小喜,可惜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上次,就是高立仁半路劫杀咱们那回,你就是被这个小喜救回来的,是也不是?”
雪晴心里悲凉,缓缓吐出一个“是”字。
秦黛心注意到了她情绪的变化。
“先前遇到小喜,为何没有跟我说,擅自行动,你可知错?”
雪晴连忙跪了下来,“属下知错了,请主子听属下禀一回,过后就算要属下一死,改正也绝不敢违。”
秦黛心慢悠悠的看了雪晴一眼,方才道:“起来说话。”
雪晴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细想了一番说辞,才道:“属下与小喜相遇,实属偶然,请主子明鉴,我们私下并无私相授受之事。”
秦黛心没吱声。
雪晴就又道:“想必主子也听玲子说了,我在集市上,两次偶遇小喜,一次,只看到了一个背影,一次,看到了侧脸。”
秦黛心垂眸,雪晴与小喜交集不多,可她却能凭着一个背影,侧脸,就能断定那人是小喜,足见这人在她心目中的分量。
“第一次见到他背影的那次,属下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个世上相像之人何其多,人有相似,许是认错了。第二次,属下就不这么想了。”雪晴微微抿了抿唇。
她这个小动作,被秦黛心瞧了个正着。
“那你是如何想的。”
雪晴直视秦黛心的眼睛,严肃道:“属下和小喜都是出身炎黄,炎黄的人,都会隐匿踪迹,这个要是做不好,别的就什么也学不成,还可能被一脚踢出炎黄去。”
雪晴想起往事,情绪变得缓和了一些,人也不那么崩着了。
“属下觉昨,他应该是故意想要引属下去。”不知道为什么,雪晴第二次明明有机会甩开玲子,自己跟上去瞧瞧,可她竟鬼使神差的走了神,潜意识里拒绝了这么做。
时机稍纵即逝。
结果,就有了两人的第三次,正式的见面。
“小喜特意避开了人,在等属下。他说他们来这边办差的,遇上了,就跟属下说几句话。”
秦黛心突然一笑,问:“你就是在这时对他起了疑心的?”
雪晴一愣,随即又想,主子向来聪慧,巾帼不让须眉,才智,策论都不输男子,她能想到有什么奇怪的。
“是,他大概也没想过,主子会待属下如同亲足,凡事都与属下等人商议,以为属下尚不知那队人马异动之事,就因此露了马脚。”
秦黛心轻哼一声,示意她继续。
“属下跟他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他大概是觉得打听不到什么,又怕问多了惹了属下的疑心,就找借口走了。改正心里虽然疑惑,但并不肯十分肯定他就是叛徒,正想找个时间跟主子说,哪成想纪姑娘就来传话,让我们去救李谦等人……”
雪晴深吸了一口气,道:“与黑衣人交手时,我发现,那人便是小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