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对着秦黛心微微的福了福,她大口的喘着气,想来一路飞奔而至,因此才会如此气喘吁吁。
“小姐,出事了。”
玲子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说出这么一句完整的话来。
秦黛心眉头拧得死死的,她下意识觉得是岳宗那厮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这人果真是不速之客。
“出什么事了?岳宗怎么了?”
玲子微愣,随即明白过来小姐是误会了,急忙道:“不是岳宗的事儿,他已经走了。是爱莲姐不好了。”
秦黛心眉头一跳,当下道:“她怎么了?”
玲子只道:“岳宗是登门道歉的,没见着大少爷他就识相的走了,夫人在他走后去了春晖园,不知道怎么的就发起了脾气,奴婢细细打听一回,好像是在大少爷床底下发现了什么衣物,因此大怒,真骂爱莲姐是狐媚子呢。”
秦黛心当下站起身来,便道:“跟我去春晖园。”
玲子也知道事情紧急,唉了一声,连忙又跟在秦黛心身后往春晖园去了。
如意站在廊下,脸上是一片浓浓的担忧之色。
再说秦黛心,玲子主仆二人去了春晖园。一路上遇见不少窃窃私语的下人,大概都在议论苏氏在春晖园对着爱莲大发脾气的事儿。
秦黛心面无表情,可身上的气场就冷得让人发寒,玲子跟在她的身后只觉得头顶上的太阳都不那么晒了。主仆两人脚下生风,绕过长廊水榭,假山楼阁,很快就来到了春晖园。
秦黛心一进园子,就愣住了。
园子门口守着五六个五大三粗的高大婆子,她们手里拿着棍子,个个面上带着凶神恶煞般的表情。见秦黛心来了,纷纷行礼,却依旧堵在门口,丝毫没有让秦黛心进去的意思。领头的一个婆子朝秦黛心告了声罪,便道:“三小姐,不是老奴们不开眼,实在是夫人有命,不允许三小姐这个时候进去,三小姐听老奴一句劝,回去吧,这太阳又大又毒,别在把您晒出个好歹来。”那婆子眉飞色舞的说着,完全没注意到秦黛心的脸已经媲美冰山了。
“闪开。”秦黛心的语气很平静,可站在一旁的玲子却没由来的打了个哆嗦。
小姐要发脾气了,这婆子的下场,只怕不是一个惨字就能形容的。
那婆子掂了掂手里的棍子,下巴抬得高高的,回道:“恕老奴不能从命!”
玲子暗暗摇了摇头,认不清形式的玩意儿,一会儿恐怕就有你受的了。
秦黛心冷哼一声,扬手给了那婆子一巴掌。
那婆子正得意着,突然觉得眼前一花,紧接着脸上便辣乎乎的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觉得自己的膝盖处受了一记重创,随后人便飞了出去,大概在空中待了那么两三秒钟的时间,紧接着狠狠的摔在了地上。
那婆子杀猪一般的叫声在院子里响起,也不怪她只能趴在地上干嚎,实在是她的胳膊腿都太痛了,她想爬却爬不起来,嘴里一股血腥味,也不知道是磕掉了几颗牙。
其他人见了这婆子的下场,哪儿敢在拦着,连忙闪出一条路来。
秦黛心哼了一声,进了春晖园。
院子里站着好多人,苏氏就坐在廊下的一把圈椅上,她身后站着奶娘,秀莹,还有燕氏,另有几个丫头婆子在一旁侍候着。秦子赢园子里的人皆在院子两侧立着,两个新进的小丫头,和原本就在这园子里做工的粗使婆子,小厮都在太阳底下笔直的站着,像是在立规矩似的。
秦黛心一步步走近,突然脚下顿了顿。
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那个娇弱的身影上。
爱莲跪在碎石子铺就的通路上,也不知道跪了多久,她的身子轻轻的颤着,显然已经忍受不住了,一身半新不旧的素色衣裳像是被水浸过的一样,光是看后背上湿濡的汗水,就不难想像她已经在这样毒辣的太阳下跪了多久。
秦黛心被气笑了。
苏氏才当家多久,以前一向以脾气软和,为人善良著称的苏氏,竟也会使这样折磨人的手段了?
秦黛心大步朝着廊下的苏氏走去,走得近了,方才发现苏氏脸上一片寒霜,她的脚下,还扔着一个床单样的东西,上头有着刺目的血迹。
秦黛心只看了一眼,便明白了那东西是什么,一股无名火也窜了上来。
苏氏不是一向是个通情达理又善良的人吗?她作妾时,是多么的小心翼翼,藏锋敛芒,在方婉茹和方氏面前,卑躬屈膝的活着,那时的她时常把“女人何苦为难女人”的说辞挂在嘴边上,一面宣扬着自己的善,一面科普着方氏姑侄的恶。
方氏姑侄是可恨可恶,可你苏氏呢?当了秦家夫人以后,就是这么对待下人的?爱莲纵有德失,那也是你那宝贝儿子做下的,你在青天白日里把女儿家的落红明晃晃的抖出来,你这是在逼着她去死啊!
秦黛心对苏氏失望至极,看着她的目光免不了带上了三分的冷意。
“娘这是要做什么?大热的天动了肝火,也不怕伤着身子?”
苏氏听了秦黛心的话,脸上的表情微微松动了几分,似是在权衡着什么,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牙一咬,心一横,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阿离,这里的事情你休要管了,这贱婢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情,好好的爷们都让她勾搭坏了。我未阳年轻有为,将来是要封侯拜相的,万不能让一个丫头耽误了前程。”
秦黛心蓦的睁大了眼睛,封侯拜相?苏氏这番话是听谁说的?
她冷眼看了看燕氏,就见燕氏微微的摇了摇头。
没人教唆,那便是自己凭空想像来的了?
天啊,三小姐这个娘还真是奇葩。
“娘,您胡说八道什么?”秦黛心也不跟她一般见识,只想着暗地里跟她好好说说,这封侯拜相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能说出口的。
苏氏不依不饶的道:“我没有胡说。你大哥的义父已经为你大哥选中了一门亲事,是朝中赫赫有名的将军,你哥哥本就是武将,又娶了将军家的嫡女,加上他义父这座大靠山,日后想要封侯拜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苏氏说到此处,不免洋洋得意了一回,随即又狠狠的瞪了爱莲一眼,方才道:“我儿前程远大,怎么能让这贱婢给毁了?罗家的闺女还没进门,她便不要脸的爬上了你哥哥的……”
“够了!”
秦黛心暴喝一声,“娘,您这是要打女儿的脸吗?女儿房里的人,就这么不堪?”
苏氏一愣,印象中,秦黛心还没对自己这般大呼小叫过。苏氏心里微微惊讶,一股莫名其妙的不安情绪紧紧的包围住了她,她微微扭动了一下身本,手不由得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因为过度用力的关系,指节微微泛白。
秦黛心冷眼扫了在场的人一眼,冷声道:“玲子,把爱莲扶回畅晓园,找个大夫给她瞧瞧,回去先让人给她喝些糖水。”
玲子连忙应了,上前把已经摇摇欲坠的爱莲扶了起来。
苏氏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没有说出来,奶娘在一旁看了暗暗着急,连忙冲着苏氏摇了摇头。
没有办法,三小姐此时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了,夫人这个时候撞上去,只能碰一鼻子灰,半点好处也讨不到。当着满院子下人的面儿,何必自讨没趣呢!
待玲子扶着爱莲走了,秦黛心才对着一院子的人道:“都散了,一个个的杵在这儿干什么?秦府不养闲人,没活做的找活做去。”
下人们噤若寒蝉,一个个低头应着,连忙鸟兽四散而去。
秦黛心拦了那几个在门口截人的婆子,指着地上半死不活的婆子道:“把这老货抬走,不准给她请大夫,是死是活看老天的意思。”自己那一脚踢得不重,这婆子年纪不算大,看她那副中气十足的样子,想必也死不了,顶多疼上几日,慢慢的也就好了。
几人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连忙把人抬走了。
秦黛心看着廊下脸色微微发白的苏氏,冷声道:“娘,外头日头毒辣,您跟女儿进屋喝杯茶,等大哥回来吧!”
这话算是给苏氏留了脸面。
苏氏暗暗松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僵硬的站起身来,让奶娘扶着进了中堂。
秦黛心随后跟上。
下人们一顿忙碌,把廊下乱七八糟的摆设挪走,又给母女二人上了茶,这才退下。
屋里除了苏氏,秦黛心,另有奶娘和燕氏两名忠仆在侧。
苏氏坐立不安,秦黛心则有些有漫不经心。
她越是这样,苏氏心里便越发没底。
眼前的女儿,真真的好陌生,苏氏竟隐隐觉得自己对她有了忌惮。
忌惮?
怎么会?
自己生的女儿,她是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养育了她,给了她一切,为她遮风挡雨,缘何会忌惮她!
真是这样吗?
苏氏心里响起了另一个声音。
自己养育了她是没错,可真的给了她一切,为她遮风挡雨了吗?
没有。
可那又怎么样!
自己是她的生身母亲,给了她一条命,即便再没给她别的,可有什么东西能比生命重要?
苏氏觉得自己的底气又足了起来,不由得挺直了背。
秦黛心冷冷的看着她暗中的变化,一颗心跌到地上,碎成了七八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