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笑海见到秦黛心的时候,脸上一片平静,半点吃惊也没有。该来的迟早会来,况且他进了秦府,哪能会不见着这位呢!
“哟,您来啦?看这样是有事儿?不如就在这院子里的石桌上摆壶清茶谈吧?咱们总得避避闲,要不然,我怕我这条小命会被冻住。”纪笑海还是那副纨绔模样,一见面就说了这么一大通没头没尾的话,不了解他的人,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会是一个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
秦黛心也不介意,点了头道:“这样也好。”她朝着不远处的一个小石桌走去,纪笑海紧随其后。
秦黛心坐在石椅上,转身朝爱莲招招手。
在树荫下的爱莲连忙快步走了过来。
“你去泡上一壶好茶,再让人送些水果什么的过来。”
爱莲垂了眼睑,低低的应了一声,转身走了。
纪笑海甩了甩头发,道:“怎么样,有什么要问的?”他大咧咧的坐到了秦黛心的对面,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不过园中一隅,石桌两旁有些顺藤而爬的枝枝蔓蔓,遮住了不少的阳光,倒添了几分清爽。
秦黛心风他一副稀罕至极的样子,疑道:“你不会是来了秦府以后就没出门吧?怎么对着自己院子里的景致竟如此兴致勃勃的样子?这东西你没见过啊?”秦黛心顺手从一旁的藤蔓上扯下一枚叶子,看了两眼后扔在了石桌上。
纪笑海嘿嘿两声,摸了摸鼻子道:“还真被你猜着了,我真就没出这道房门。”他三更半夜提着颗心来到秦府,又被人像看猴子子一看打量了半天,心里揣着猜测连觉都没睡好,哪有心情打量这院里有什么东西啊!
秦黛心也不深究,只问他:“你怎么突然把英姨送回来了,不是说要在养一段时间吗?”思来想去,秦黛心都觉得这事儿不是巧合,没准儿英姨突然回秦家的事儿是和铁家人有关系,难道他们发现了什么,要对英姨一个病人下手吗?
纪笑海不自觉的收起了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虽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但秦黛心却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一丝凝重。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是慕容景的事儿,还是英姨的病又有变故?
“到底怎么了?”秦黛心的口气里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威严。
纪笑海似乎看出了她的紧张,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您别紧张,不是王爷的事儿,也不是英娘的事儿。”
秦黛心松了一口气,“那就是你自己的事儿了?”她思忖了一番,见纪笑海仍没有开口的意思,便问了句,“你是想着报仇,还是想着齐宝珠?”
纪笑海如在梦中,心不在焉的“啊”了一声。
秦黛心拧眉,竟然都不是。
那是什么?
秦黛心毫不客气的敲了敲桌子,“纪笑海,我问你话呢!”
纪笑海的表情瞬间换成了嘻嘻哈哈的样子,仿佛刚才他眼中的凝重都是人的错觉一样。他瞧了秦黛心一眼,暗想这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看她现在板着脸,皱着眉,眼神能冻死人的模样,还真跟那位有七八分像,就连生气时叫自己名字的语气都十分相似。
“是是是,您的话小的怎么敢不回。”想他纪笑海,那也是嫡仙一样的人物,皇上,太后,后宫的妃嫔,谁看见他不是两眼冒光,外头那些大臣就更不用说了,为了巴结自己,为了身体健康,什么样奉承的话都能说出口,远远的看见了自己,都得小跑着过来,嘴里跟抹了蜜似的,一口一个“纪太医”“纪神医”。
怎么到了这两口子嘴里,纪笑海三个字倒像是小厮用的名字了,不但被呼来呵去的,一个不留神还得吃几记冰刀眼……
“咳,那个,也不是什么大事。”纪笑海犹豫了一下,最终没能抵挡住秦黛心的冰刀眼,老老实实的把自己发现说了。
“铁义侯带人去楚宅,结果半路受伤回来了,我被铁义侯世子请去给老侯爷看伤。不瞒你说,我虽然是个大夫,但我这个人脑袋里可没装着什么‘扶危济困,救死扶伤’这些的,如果铁义侯伤的不重,我根本就不会出手,可是铁义侯的伤不轻,一般的大夫根本治不好他,我呢,看在侯爷是大雍忠臣的份上,自然会尽力一救,可谁成想,这铁义侯世子脾气大得很,几次三番的想跟我动粗……”纪笑海陷入回忆中,越想越觉得铁长鹰的举动很刻意。
秦黛心拧着眉听着,半晌才道:“你想说什么?”
纪笑海一笑,意有所指道:“满朝上下,没有人不知道我纪笑海是个刺儿头,除了宫里那几位不得不治的祖宗以外,其他人,我救与不救完全是看心情的。铁义侯世子几次激怒于我,甚至想动手,这明显是想让我的情绪变坏,我如果生气了,自然是会拂袖离去,不肯为老侯爷看伤的,那后果……”
“不堪设想。”秦黛心接下了他要说的话,暗暗思忖起来。
纪笑海的意思是铁长鹰并不想让他为铁义侯看诊,如果纪笑海真的离开了,那么铁义侯很可能伤重不治,老侯爷一死,那么……
“铁家的爵位是世袭吗?”
纪笑海摇了摇头,“虽然说铁家以武传家,是大雍的中流砥柱,但近些年来国泰民安,并无战事,所以铁义侯的军功都是一些剿匪,除乱这些小打小闹的,不可能会让爵位世袭的。”
秦黛心的心思转了几转,悄声道:“既如此,他为何会生出弑父的念头来?”
纪笑海摇了摇头,“不知道。”
他这个人,一向只对报仇和医术感兴趣,他虽然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可却与其他太医的战战兢兢的生存状态完全不同,他没兴趣知道各股势力间的关系,自然也就想像不到这里的牵扯。有了睿亲王的庇护,有了超高的医术,谁也不会想要为难他。他又何必去费脑筋伤神想这些与自己没关的事情?
秦黛心长吁了一口气,把儿子养成这样,铁义侯也是够本事的,这事儿想必秦子赢还不知道,不过以他对铁家的感情,如果真知道了,恐怕他的伤又要重几分。
“你半夜带人跑到秦家来,就是怕铁长鹰对你们下手?你到底做什么了,怎么会引火烧身呢?”
纪笑海无奈的摊了摊手,“我能做什么,不过是救了不该救的人,挡了他的路罢了。”
秦黛心没有多想,反道:“既然是这样,你留在这儿吧,我想,这里现在应该还算安全。铁长鹰就算有心为难你,怕也没有时间。”
“怎么说?”
秦黛心一笑,把自己带人端了楚宅的事儿跟他简短的说了一遍,又直言不讳的道:“还是铁家人的伏击,那是我的主意,怎么样,还不赖吧?”说完像是不过瘾似的,还把自己前后的布置,一一说了。
纪笑海瞪着眼睛,伸出手来指着秦黛心,“你……你。”他的表情活像是见了鬼似的,让秦黛心很不爽。
“你那是什么表情?”
纪笑海强行按下自己心中的惊涛骇浪,颓然的放下手。
还是那句话: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狠,真狠啊!这手段,这做风,当真是跟那位一模一样,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你……你大哥可是铁家养大的,你这么干,他不会跟你拼命吧!”惊诧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震撼更不能轻易表露,纪笑海脸上又带了几分玩世不恭的神情,开口就问了一个八卦。
秦黛心也笑,“那又能怎么样,他还能杀了我不成?再说他也打不过我,铁家的人有能耐就去查,查不到的话就怪不了别人了。”
“你不怕你大哥告密?”
秦黛心认真的想了一下,点了点头,“别说,还真有这个可能。”
纪笑海敛了神色,一本正经的道:“这可如何是好,万一你大哥要是告密,你怕是跑不了了,铁家这群武夫,心眼都不大,就算是有睿亲王护着你,怕也难保你万全。”
“这事儿又跟你没关系,你紧张什么?”秦黛心笑了笑,“你听说孟启如跑了,心里有点失落吧?”
纪笑海本来是被秦黛心帮自己报仇的事儿感动了一下的,听了她这话,这点感动顿时烟消云散了。
“失落啊,当然的。”他有意避开话题,又反问道:“你呢,你无意伤人,却要了铁义侯的一只眼睛,一个意外把自己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不算,还伤了兄妹和气,后悔吧?”
后悔?
秦黛心笑,脸上扬起一种神采,她轻启朱唇,一字一句道:“这世上意外何其多,既是要做不能回头的事儿,就得承担意外的风险,我长这么大,还没后悔过。”
纪笑海被这话惊得一个趔趄。
吹吧,吹吧,人生在世,谁能永远无悔?
秦黛心也不解释,只道:“行了,我大哥的伤就拜托你了,怎么样,现在得空不,过去看看?”
纪笑海看了看下午的日头,唉叹一声,恹恹的道:“你大哥不过是伤了经脉,又不是大事儿,一般大夫就能看,何必让我亲自出马呢?”
秦黛心俏脸一僵,这纪笑海,还真是懒。
就在这时,又听他道:“我去呢,也不是不行,不过我有条件。”(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