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笑海几乎要瘫到地上去了。
他认出来了,听出来了,是那个人!
纪笑海双目暴红,一双手不自觉的握成拳头,紧紧的按在桌子上。
秦黛心察觉到了他的反常,轻声道:“那人不过说了一句话,你便如此反应,可见他一定是一个让你印象深刻的人。是仇人?”
纪笑海重重的点了点头。
十七年前的事儿,自己永远也忘不了。
一个雨夜,举家被屠,遍地都是腥味红的血,他的父亲,母亲被活活勒死,他的妻子李凤娘刚生完孩子才三天,被那些恶徒揪到水坑里砍了十七刀,当场气绝,可怜他的那个刚出生才三天的孩子下落不明,连来给孩子洗三的岳父和妻弟夫妻都没能幸免于难。
血债累累,他怎么能忘?如果自己当时不是被人踢下了山崖,又恰好被山半腰的树叉挂住了衣裳,幸而不死,如今又怎么会有机会见到这个大仇人呢?
真是老天有眼!
纪笑海哪里还坐得住,他猛的一下起身,转身就要朝门走。
看样子是要追赶那二人。
秦黛心哪里会让他这样冒冒然的跑去送死,她连忙把纪笑海拉了回来,一把将他按到凳子上住好。
“你要干什么?嗯?”
纪笑海不说话,可眼睛里的赤红却说明了一切。
他要报仇。
秦黛心嗤笑一声,“你要报仇?只怕是去送死的吧?那二人功夫极高,远在你之上,你去了,若能死了倒也一了百了了,怕的就是你被对方制住,从此生不如死。”
她看得出来,纪笑海与那中年男子间的仇恨绝不简单,也许纪笑海对他是不死不休的恨意,可人家呢?想要他死只怕很容易,怕就怕他并不想让他死。
“你……”纪笑海不敢相信,秦三小姐何许人也,竟然能猜到这个。
一想到这个,他便又冷静了几分。
死他倒是不怕,可他死了,家仇怎么办?他不能替父母妻子报仇,又不能找回孩子,他有何脸面下去见纪家的列祖列宗啊!
“可惜王爷不在……”如果慕容景在,一定可以抓到这个人,打探到他的身份,当年纪李两家被屠一事儿,也可水落石出了。
“你急什么,这二人的行踪瞒不了人的,你安心等着,我一定给你查出来。”秦黛心朝窗外若有若无的看了一眼,果然看到对面的屋顶上闪过一道虚无的残影。
这个杜绝风,动作还挺快的。整个天字号暗卫营里的人,恐怕也就只有他是最闲的了,每天都跟着自己到处转,说是什么保护,其实自己身边哪有什么危险呢?偶尔有一两个不长眼的小毛贼,自己随手就打了了,怎么可能用得着他动手?
不过这次,情况有些不同,突然出现的这两个人,似乎有不一样的地方,要不然为什么杜绝风会暗中跟了去呢!
纪笑海不明白秦黛心为什么会这么有把握,他一面着急那二人身份问题,一面又怕打草惊蛇,心里打了几通鼓,却是一点急智也没有。
他看病敢自称是天下第一,别的却不行,别无它法的情况下,只好相信秦黛心一回。
秦黛心的心思千回百转了一番,这才又道:“你刚才说你那有我不知道的王爷的事儿,是什么?”
纪笑海没想到秦黛心突然提起这出,他大窘,接着言辞闪烁的道:“什么,您听错了吧,没有的事儿。”
打起马虎眼来了。
秦黛心“喔”了一声,“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说了,也行,明个儿得空我自己问他。”
纪笑海怪异的瞧了秦黛心一眼,紧接着便四处看了看,才低声道:“您不知道王爷去了那边吗?”
连纪笑海都知道了,敢情就瞒着她一个人呢。
秦黛心不动声色的掩去心里的不满,挑眉问纪笑海:“连你都知道的事情我能不知道?”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纪笑海讪笑了两声,不敢再说话了,不过他也暗暗琢磨着,以慕容景的性格,这种事情应该不会告诉她才对呀,怎么看她的样子,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也许是瞒不住吧!
两人又喝了会儿酒。
秦黛心看了看天色,才对纪笑海道:“纪大夫,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呢,回桂花胡同?”
纪笑海看了看桌子上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摇了摇头道:“我还想在坐一会儿。”
秦黛心知道他有心事,也不难为他,便道:“这酒虽然不烈,喝多了却也伤身,你是大夫,应该知道这苦酒多喝不得。”
纪笑海抬头道:“您小小年纪,怎么也这么……”好管闲事呢!
秦黛心也大概猜到他要说什么,她也不介意,只是道:“我只会对有交情的人多番交待,换了别人,喝死也与我无关。”
纪笑海点了点头,这倒是真的,因为慕容景,他们也算是有些交情,不算陌路人。
“桂花胡同你怕是也待不长了……”秦黛心把接英儿进府的事儿跟他简单说了说,又说麻五夫妇也要进秦府去,接着才道:“你回京城吗?英姨的病差不多全好了,你再留下来,不怕跟宫里不好交待?”
纪笑海先是喝了一口酒,随后毫不在意的用袖子擦了擦嘴,“我不用跟宫里交待,宫里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个避难所而己。”
酒馆里人声嘈杂,二人又故意放低声音说话,因此也不怕这话被旁人听了去。
“你要留在台州?”因为齐宝珠在,所以他也要留下吗?
纪笑海重重的点了点头,有些含糊不清的道:“是啊,留下来,总要面对的……”
已经有些醉意了。
秦黛心摇摇头,招手叫了店小二来,付了酒菜钱,又拿出一锭小元宝交到那小二手中,吩咐道:“你看着这位客官点,他若是醉了,你就雇辆小轿把人送到客栈去安顿,付完房费剩下的钱便归你了。”
那店小二自然欢喜,一口一个您放心。
秦黛心起身看了纪笑海一眼,这厮双眼无神,正一杯接着一杯的喝,诚心想喝醉。
醉了也好,暂且忘却心中烦恼也是难得的。
秦黛心招呼也没打一声,自径离开了酒馆,去了陈记杂货铺。
陈记杂货铺内。
秦黛心一身男装打扮,正坐在桌子前听杜绝风跟他报告那两个人的事情。
“两个人武功都不低,离开酒馆以后他们在城里绕了三圈,最后去了城边的楚家大宅,属下亲口听那开门的人冲那少年喊大爷。”
大爷?
楚天衡?
真有意思。
“那个中年人呢,查到他的身份没有?”
杜绝风摇了摇头,“他为人十分狡猾,谨慎,属下跟着他时间不长,好几次差点被他发现,如果一直跟下去,恐怕暴露是迟早的事儿。那人从头到尾都用斗笠罩着头,属下连他的样子也没看清,不过属下看得出来,楚天衡对他十分恭敬,想来他身份应该很特殊。”
秦黛心用涂黑的手指敲了敲桌子,这时门外走进来一个穿蓝色宝福卦子的中年男人,此人身量不高,一脸市侩长相,看起来竟十分贪财的模样。
这人其实是地字级探子营的头头,名叫陈三金,在陈记杂货铺里做挂名掌柜,在外人眼里他就是个小气又吝啬的贪财鬼,其实这一切都是他在为身份做掩护罢了。
“您有何吩咐?”秦黛心的身份在炎黄里早已经尽人皆知,所以四个分营里的头头都对秦黛心恭敬有加,不敢怠慢,更是把她视为仅次于慕容景的存在,她的话,他们不敢不听。
“去查查那个与楚天衡在一起的男人是谁,密切注视楚家大宅,另外也要看紧齐家,一有异动,马上通知雪晴来报。”
陈三金连声道:“你放心,我这就吩咐下去。”
秦黛心满意的点了点头,突然又问:“扁担胡同那里有什么动静没有?”
秦二小姐悄无声息的嫁进行了贾府,方婉茹即便是后知后觉,此刻恐怕也已经知道了,只是她没来秦府闹,这倒让人意外。
“倒是一直安静着,底下人说贾二爷的新姨娘派了小丫头去,大概是母女间答成了共识,这才没闹。这方氏一直郁郁寡欢,前些天还接了平阳来的一封信,最近正要动身去平阳呢!”
秦怡心现在在平阳。
秦黛心嘴角带了笑,“找人盯着她。”
陈三金不敢违命,连忙应是。
秦黛心这才道:“好了,我回去了。”
“我送您。”陈三鑫和杜绝风连忙起身。
“不用,太张扬了,你就当我是来买东西的好了。”
二人连忙称是,三人一起去了前边。
秦黛心假装在铺子里盘旋了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的离开。
她回到秦府时,天色渐晚,秦黛心刚换好衣裳,洗了脸,秦子赢便来了,而且他的脸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你去哪了?”秦子赢的口吻有些严厉,不过却表露出淡淡的关心。
“纪大夫心情不好,我跟他小酌几杯。”秦黛心说得若无其事,却把秦子赢吓了一跳。
“喝酒?”自己耳朵没出毛病吧?纪笑海那个人最是不近人情的,一向也不与人交际,不管是三品大员,又或是侯王将相,仿佛都入不了他的眼似的。
这样的人,会跟人喝酒?
“对呀,喝酒。”秦黛心让人送了茶来,直接道:“大哥,我有事儿求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