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氏自是喜不盛收,她微笑着从丫头手里接过茶来,高高举过头顶道:“请夫人喝茶”
秦黛心在一旁见了,微微摇了摇头。彭氏难道方婉茹是这么容易对付的人吗?她自作聪明,想必来日不必自己动手,她的下场一样会很惨,海棠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又待在方婉茹身边那么多年,怎么也算得上是最了解方婉茹的少数几个人之一,可她最后还不是被算计得丢了性命?只怕到死她也想不到,那让人脸红心跳的春 宫 图和与公孙锦的连连偶遇都是方婉茹一手安排的吧?
说起这个,秦黛心又是暗暗得意,她总是半夜溜出去练功,偶尔技痒带着黑衣人去各院里飞檐走壁一回,总能得着点让人意外的消息。
秦黛心又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厅里,彭氏依旧高高的举着那杯茶,双手隐隐有些抖动,也难为她,人无过顶之力,她一个弱女子光是跪了这么半天已经很勉强了,更何况双手过顶的举着茶杯?再看方婉茹,她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双眼微微的闭着,似乎要睡着了。
她这是要给彭氏吓马威呢!
厅里的人心里同时冒出了这么个想法。
彭氏咬牙坚持着,心里却把方婉茹恨个要死,若说以前她还是映雪的时候,心里无论如何是不敢有这样的念头的,即便是为了顺着主子秦四小姐的心意说几句忤逆的话,那也并非发自内心,更多的时候她都在感叹自己时运不济,跟了一个不讨喜的主子,如果她能跟在二小姐身旁侍候,又或者是四小姐是从夫人肚皮里生出来的,那么她这个大丫鬟在府里的地位一定又不一样。以前映雪常常这样想,半自我安慰,半幻想的生活,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可自从她跟了秦从文,当上了姨奶奶以后,她的心境就变了。
以前彭氏从不敢奢望那些上好的绫罗绸缎,珠钗金器也会有属于自己的一天,可自从成了姨奶奶以后,她穿得好,吃得好,日日夜夜有人侍候服侍,老爷赏下来的金银玉器虽然不太多,但件件都是精品,假如日后自己能生下一儿半女来,想必待遇又有所不同。彭氏的心大了,偶尔也妄想的厉害,她急求上位,急求摆脱秦四小姐的钳制,她必须得强大起来。
彭氏觉得希望就在眼前,此时的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她不顾手臂的酸痛,咬着牙硬挺着,渐渐的,额上和背后都起了汗。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摔倒的时候,手上突然一松,方婉茹取走了她端着的那杯茶。
彭氏松了一口气,动作迟缓又略带僵硬的放下双臂,让它们自然垂在身体两侧,人却抑制不住的轻轻抖了起来,她跪在这儿有一柱香的时间了,又举了半天的茶碗,人已经脱了力,可方婉茹没让她起来,她怎么敢动。
秦三小姐目光微闪,没想到她虽然不聪明,却是个能忍的。
在场的人谁又会想得到,能在秦四小姐手底下领差事的人,根本就不是吃素的!看似温柔无害的秦四小姐,整人的手段比深宅妇人都要老道,在她身边侍候着,不但要机灵,聪明,同时还要忍常人所不能忍……
方婉茹的目光在厅里扫了一圈,目光最后落到冯氏身上,“子信最近读书可用功?身体怎么样?”
冯氏还像以前那样,小心翼翼的一一答了。
方婉茹满意的点了点头,又说了几句敲打众人的话,最后才道:“你们也不用在我这儿立规矩了,各自回自己的院子里去吧!只一句,做好自己该做的。”
众姨娘认为最后一句话是方婉茹敲打彭氏的,个个心里滋味不同起来,大家都忙口径一致的应了,然后各自离开花厅。
有两个心思灵活的,悄悄在院子里留了人,等着打探厅里的动静。
待几位姨娘都走了,方婉茹才又说起这次平阳之行来,说郑家家世如何,郑家老爷,公子人品如何,又说郑家老太太身体如何,对方氏的思念如何如何……
彭氏咬牙撑着,人有些摇摇欲坠。
方婉茹暗中看着,觉得心里的怨气总算消散了一些,假装才看到彭氏似的道:“哟,怎么还跪着?瞧瞧我这记性,说着说着话,倒是忘了让你起来。”她假装生气的呵斥身边的人,“都是干什么吃的,伤了老爷的心肝,担心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彭氏焉能不知道她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当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才道:“夫人还没有喝奴婢的茶,奴婢不敢起来。”夫人没有喝过自己亲手敬的茶,她这个姨奶奶名不正,言不顺。
方婉茹讽刺一笑,心想彭氏果然是个有野心的,自己若是喝了她的这杯茶,也就等于认同了她姨娘的身份,接受了她。只是那彭氏太过天真,难道真以为这样她就可以稳稳当当的留在老爷身边了吗?
太过天真!
方婉茹重新拿起彭氏的茶碗,慢慢的喝了一口。
彭氏看在眼里,喜在心上,真心实意的给方婉茹磕了一个头。
“我喝了你这杯茶,就算是认同你的身份了,老爷肯抬举你,那是你的造化,从此以后你当一心一意为老爷排忧解难,为秦家开枝散叶……”方婉茹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
彭氏既高兴又难过,高兴的是她竟然这么容易就过了关,成了正经八百的秦府姨奶奶,难过的是,她要跪不住了,希望自己不要摔倒了才好。
又过了好一会儿,方婉茹才算住了口,她又喝了一口茶,瞧着身子打颤的彭氏心情大好。
凡事欲速则不达,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起来吧!”
这三个字对于彭氏来说,简直就如同天籁一般,彭氏谢过方婉茹,这才缓缓起身,她跪了半天,双腿早就已经没了知觉,起身时脚下一麻,整个人就要跌倒了,好在侍候她的大丫头蕊儿扶了她一把,这才算没有当场出丑。
方婉茹推说累了,打发了彭氏,与儿媳和三个女儿简单的说了几句话。
折腾了别人半天,她确实也累了,等一下还要去方氏那里一趟,因此方婉茹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打发几人回去了。
秦黛心巴不得早点走,自然欢喜的行礼退下了。
待花厅里的人走干净了以后,方婉茹才阴狠狠的叫了李妈妈来,吩咐道:“去查,那蹄子是如何爬上老爷的床的,还有四丫头,以前我倒是小瞧了她,巴巴的把自己房里的人往父亲床上送,她怎么有脸!”
李妈妈连忙应了,又安抚了几句,“夫人消消气,事情已经这样了,您再生气也没有用,若是气坏了身子,岂不是让旁人顺心如意了?老爷是荒唐一些,可心到底还在您这儿,如今您这般为他着想,全了他的面子,老爷只会更敬重您……”
这话要是搁在以前,方婉茹是信的,说她笨也好,自欺欺人也罢,她至少还肯去相信,可现在……
方婉茹挥了挥手,打断了李妈妈的话,又道:“大姐要回来的事情要先准备起来,我猜想她怕是要为姑爷挑人了,你留心着点,在府里挑两个模样出众,性子软弱的预备着。”
李妈妈似是早就料到了此事一般,低声应承了下来。
方婉茹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又道:“院子也要收拾起来,再过几天就是那贱人儿子的满月酒,该张罗的也要张罗起来,时间紧点,紧着要紧的做吧!”
李妈妈知道那贱人是在说苏氏,同时也明白方婉茹想以时间紧为借口减少满月酒的花费。这个恐怕不妥,即便是老爷同意了,外面的人又会怎么看?只怕个个都会说秦夫人擅妒,不肯重视庶子吧!
李妈妈抬眼看了方婉茹一眼,此时夫人正在盛怒之中,劝不得。
因此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连声应了。
方婉茹叹了一声,“跟我去老太太那儿……”
后院
方婉茹见到方氏的时候,明显就是一愣,才十多天没见,方氏整个人老了足有十岁,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头发也白了不少,仿佛一夜生华似的,怎么会这样?
“娘,您这是怎么了?”方婉茹忙看向一旁的万妈妈,问道:“你们是怎么侍候太夫人的?人怎么瘦成这样,看了大夫没有?”
还没等万妈妈说话,方氏就道:“不关她们的事儿,都是几十年的老毛病了,岁数大了,人的精气神自然不中用了。”
方婉茹不信,远的不说,单说郑家老太太,岁数比方氏还大几岁,虽然头发早就白了,可人家身体是极好的,老太太珠圆玉润的,气色极好,一脸的福相,哪像方氏,看起来病恹恹的……
“娘,您是头痛了,还是梦魇了?如果台州城里的大夫不行,咱们就去京城请大夫来可好?”
方氏极为固执,她摆了摆手道:“我已经没事了,吃了药,已经好多了,只要好好休息,再补一补,也就没事儿了。你跟我说说郑家的事儿,我那老姐姐身体可好?郑家家业如何?那郑家六郎你可曾见到,相貌怎么样?”
提到这个,方婉茹眼睛便不由自主的亮了起来,“要说这郑家六郎,长得还真是一表人才,人很有礼貌,全身上下一股子书卷气,到底是读书人……”
两人一个听,一个说,谁也没有注意到万妈妈在一旁笑,笑容里全是诡异之色。(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