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青雪定眼一看,呈到眼前的小东西,正是她在莫玉真大婚时,给莫玉真的添妆之一——一个小炕屏。
不是什么珍贵玩意,甚至这个炕屏的大小只够拿在手中把玩,都不够往炕上摆的。
但这个炕屏上的花纹刺绣却是时青雪一针一线绣上去的,加入了时青雪太多的精力。
所以也成了莫玉真最喜欢的添妆之一。
现在这个小炕屏出现在时青雪面前,所谓故人是谁,不言而喻。
时青雪接过炕屏,却没有马上随婢女去见莫玉真,而是扭头去看莫君扬。
小嘴微微抿起,透着为难。
虽然她很想去见莫玉真,但莫君扬陪她出来散心,她怎么抛下对方去找自己的小伙伴呢?
青雪想了想,小声提议:“我们一起去吧!”
莫君扬本来还不悦莫玉真的突然截胡,但看见时青雪的态度,他又觉心下一片安宁。
当即只是安抚地拍了拍时青雪的手背,轻声说:“玉真公主找你必是有私密话要说,我在镜湖旁的凉亭等你便好。”
时青雪忽然想起莫玉真还正误会着莫君扬杀了前三皇子莫君久,估计也不会愿意见莫君扬的。
现在莫君扬还这么大方,她心中的愧疚反而更加大了。
可到底还是想见玉真的,只好低低许诺:“我不会太久的,你等我。”
时青雪随着宫女走到镜湖边,远远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镜湖湖畔旁,寒风吹动着她的衣襟,衣带飘飘,遗世独立,又分外凄凉。
时青雪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轻声唤道:“玉真。”
那人闻声回头,黑夜灯火的照耀下,青雪只看得清对方嘴角那么笑。
就听对方说道:“青雪,你来了。”
柔柔弱弱,一点都不像是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盛气凌人的三公主莫玉真。
这也许就是成长,但时青雪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只觉得心中像是堵了一块硬馒头。
怪难受的!
她快步走了上去,握住莫玉真的手,感情流露,“玉真,你怎么才回来,我好想你!”
莫玉真没想到时青雪会如此真情流露,愣了愣,才失笑道:“我这次回来已属意外,你不惊喜,怎么还抱怨起来了?”
她原本还准备给时青雪一个惊喜的。
时青雪闻言,稍稍从感伤的情绪中跳出来,朝莫玉真狡黠一笑,得意地说:“嘻嘻!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了!?今天特地等着你的。
谁知道刚才在宫宴上,我拼命给你使眼色,你还不理我呢!”
一说到这里,时青雪就来气。到现在她哪里会不知道,莫玉真分明是早就看到她了,却还装作没看见她。
真是气死她了!
她理所当然地生气啊!
莫玉真苦笑,“我那是不想认你。不过那会儿人多眼杂,实在……”
她把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换上轻快的语气,转而说道:“不说那些丧气的事情,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你现在过得可好?莫君扬有没有欺负你?”
最后一句,莫玉真问得尤为郑重认真。
时青雪一点都不怀疑,如果她回答是,对方就能和莫君扬干起来。
她以为莫玉真还因为莫君久的死对莫君扬耿耿于怀,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来。
她小心地觑了莫玉真一眼,小心翼翼地问:“你还在怨恨君扬吗?”
“怨恨他什么?”莫玉真若无其事地反问。
时青雪嘟起嘴,直说了,“你是不是还觉得是君扬害死三殿下的。我跟你说,真的不是……”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莫玉真就淡淡打断了青雪的话,“我知道。”
“啊?!”
时青雪有些傻眼,仿佛没有听懂莫玉真这三个字的含义。
就见莫玉真冷冷勾唇,却不像是在笑的样子。
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知道害死皇兄的人不是莫世子。”
“咦?”这劲爆的消息让时青雪怔愣了好一会儿。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小手立即拉着莫玉真的手,紧张地问:“你知道了什么?凶手是谁?这是不是和你突然搬到越山行宫有关?”
莫玉真有时候觉得时青雪太天真,不谙世事,但每每这时候,青雪又总能敏锐到让她避无可避。
好在,如今她已经没有打算躲避。
莫玉真看着时青雪,认真地点了点头,道:“你没有猜错。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
可我却没有能力替皇兄报仇,反而被贬到了越山行宫,还得在仇人的掌控下讨生活。”
“怎、怎么回事?”时青雪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一个可怕的念头划过她的脑海,然后被她飞快地甩了出去。
她连忙追问:“杀害三殿下的凶手到底是谁?”
莫玉真目光灼灼地看着时青雪,神色凄楚,反问:“你不是都已经猜到了吗?
这世上,除了坐在龙椅上那一位,还有谁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设计害死皇兄,甚至不怕东窗事发的那一天?“
时青雪惊恐地后退了一步,喃喃吐出那人的名字:“陛下。“
莫玉真冷笑,哼道:“除了他还有谁?!”
青雪突然惊闻真相,再面对莫玉真冷漠的表情,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自己的好友了。
大概是她的表情太过于为难,莫玉真不等她找到说辞,就先笑了。
态度温和,一如往常。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知道这件事与你和莫世子都没有关系。”
“可是你……”时青雪总觉得莫玉真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莫玉真:“我没事。”
她在时青雪开口说话之前,抬手遮住了青雪的眼,不愿面对面前闪耀的大眼睛。
那只会映照出她的可悲与凄惨。
可是此时此刻,莫玉真又想告诉时青雪真相。
于是她凑到了青雪耳畔,低低地说:“你知道吗?我是在你大婚前两天知道这个真相的。当时我也如你一般,不肯相信这个真相。
甚至在此之前,我都想不明白。那时候的皇兄已经背负了叛国的罪名,就算他能逃过一死,也只有被圈禁的下场。不管对谁,都应该是最无害的。
为什么还有人会想要他的性命!我想不通啊!更难以相信这件事竟然会是一向待我很好的大皇兄做出来的。”
“玉真……”时青雪难过地喊了一声。
她仿佛对莫玉真的心情感同身受,却又明白自己恐怕永远都没办法完全感受对方的感受。
莫玉真抬起食指,在青雪的唇上点了点,“嘘!你听我说!”
“直到我搬进越山行宫后,我才渐渐明白过来,‘多疑是皇帝的通病’这句话的含义。彼时莫君羽还不是皇帝呢,却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铲除对手的机会!
而无用之人都将被舍弃。
可笑的是,我那时候竟然还将复仇的希望寄托在祖父和母后身上,以为告诉他们真相,他们就会想办法替皇兄报仇。就算报不了仇,也绝对不与敌人为伍。
然而啊!然而,他们却沉默了!”
莫玉真似乎回想到当时的情形,声音难以抑制地带着悲凉。她低低地说:“我那时候才知道,他们恐怕早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的真相,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因为皇兄已死,对于他们没有任何价值了。而莫君羽却能保良家永世荣华。
呵!这就是家人、亲人啊!
青雪,你说,这样的家人和亲人,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时青雪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重重地捏了一下,疼得她泪水都要掉下来了。
但她硬是强忍着没哭出来。
她坚定地拿开莫玉真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果然就看见满脸泪痕,已经泣不成声的莫玉真。
青雪再也忍不住,一把抱住了莫玉真,用力将人揽在怀里,“你别哭,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糟糕,你别这么想……”
莫玉真像是被她的哪句话给刺激到了,猛地推开青雪,激动地喊道:“怎么不是?现在连我也没有用了,所以才被他们赶到了越山行宫。他们连我也舍弃了,难道还要我自欺欺人下去吗?!”
“不是的!”
时青雪绞尽脑汁,才勉强从纷杂的思绪中抓住某个线头。
脱口而出:“他们是想保护你啊!”
莫玉真一顿,继而冷笑,仿佛在看笑话一般看着时青雪。
没有说话,但那神情摆明在说:你就不用替他们说话了!
然而时青雪并没有替良家说好话,她顿了下,理好自己的思绪,越发笃定起来。
“没错,也许太后和良家确实没有要为三殿下报仇的意思,但他们对你的疼爱也是真的。不然,你不会搬去越山行宫的。”
莫玉真嗤笑出声,忍不住哼道:“青雪,你找不到借口,竟然开始张口胡说了吗?我被迫搬去越山行宫,竟然还是他们对我的好了?
你哄谁呢!”
莫玉真根本不相信时青雪这番无稽之谈。
时青雪却摆正莫玉真的脸,一字一顿,认真地说:“我没有胡说。”
莫玉真冷哼一声,没有说话,明摆着不相信时青雪的说辞。
时青雪顿了顿,决定换个思路。
她问莫玉真:“你既然笃定害死你皇兄的人是莫君羽,想必你手上已经有证据了吧?”
莫玉真不明白时青雪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却没有隐瞒,点头应是,随后又问:“那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