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皓在凉亭里踱步了半晌,才见小言子匆匆跑过来。
身后却没有时青雪,小言子还哭着一张脸禀告:“主子,时六娘说宫宴已开始,她不便离席,而且孤男寡女、瓜田李下的惹人非议,请殿下您……”
小言子话还没有说完,莫君皓就气得把手中的夏瑾一下子丢到了地上,还不解气,又猛地踩了两脚。
面色狰狞地问:“她还说了什么?”
小言子颤巍巍地答:“请殿下见,见谅,她就不来了。”
小言子最后一口气说完,又猛地闭上嘴,半睁眼去看莫君皓的脸色。
只见莫君皓面色铁青,眼冒火光,咬牙切齿地哼道:“好你个时青雪!真当自己是个宝贝疙瘩了!本殿下好意相邀,竟然还敢给本殿脸色看?”
但过了一会,莫君皓又露出一个诡异万分的笑容,阴阴地说:“你以为你说不见就能不见了吗?给你脸面你不兜着,那可就别怪本殿下出手无情了!
这回我不仅要你见我,我还要你彻底属于我!”
莫君皓阴险地笑了笑,朝小言子招手,“附耳过来。”
小言子心里直叫苦,但是主子吩咐也只得乖乖凑上前去。
听了莫君皓的命令,他冷汗都掉了下来,犹豫又犹豫,“主子,这事情要是闹大了可就丢人……”
“别废话,赶紧去。这件事要是再办不好,本殿下扒了你的皮!”莫君皓直接拐了他一脚,把人赶走了。
——
宴会开始没多久,就开始不停有人约时青雪独谈,她都一一拒绝,就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了。
反倒是时宝宁见了直皱眉,小声劝道:“青雪,你这样拂了那些姐妹的好意,恐怕不太好,毕竟她们也是好意。还有四殿下……”
时宝宁知道青雪喜欢莫君皓,便说:“你们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没有那么多男女之别,再说祖母也有意将你许配给四殿下,你若是跟他单独叙叙,想必也没人敢乱说的。你又何必……”
时青雪没想到时宝宁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一时有些愣神,半晌才皱眉问道:“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希望我私下去见个男人不成?”
就算莫国男女之防不严重,但男女私相授受都会惹人非议,更何况是私下见面呢?
时宝宁语塞,急忙解释:“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四殿下他……他将来会成为你的夫君,这样就算不得外人。现在他好意要你去外头透透气,你没必要为了这点儿小事拂了他的意。”
时青雪猜到自己‘之前’对莫君皓的倾慕让所有人都以为她非莫君皓不可了,因此也不怪时宝宁有这番猜测,只轻描淡写地说:“事情都没成定局,谁说他就一定能成为的夫君,或许我现在不想嫁他了呢?!”
“不行!”时宝宁断然否定。
两人一时错愕,都没料到时宝宁会有如此激动的反应。
青雪微抿紧唇,正色望着时宝宁,“为何不行?”
时宝宁意识到自己的反应过激了,缓和脸色,又细声劝道:“四殿下无论学识样貌、家室才情都与你般配,而且这是祖母为你选的婚事,你如何能够不嫁?”
“祖母为我选的?”时青雪瞳孔一缩,忽然发现了她前世不曾注意的事情。
她明明记得前世是她一意孤行想要嫁给莫君皓,时国公夫妇都不愿意她掺和进去,最后还是她求了祖母出面才让父母松口。
可眼下却是……
她从没有想过莫淑君竟然是希望她嫁给莫君皓的,那后来在莫君皓称帝后为何又赞成新帝废她另立时宝瑾为后呢?
时青雪猛地屏住呼吸,竟不敢再深思下去。
时宝宁对她的情绪毫无所觉,严肃地点点头,慎重地说:“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母为你选了这门婚事,你如何能够不嫁?”
青雪仍没有从自己的情绪中幻神,呐呐低语:“那如果他不是个好的呢?”
前世情殇历历在目,她痛得连身子都要颤抖起来。
时宝宁顿了顿,迟疑从眼中一晃而过,随后却更加坚定地说:“不会的!祖母为我们选的肯定都是好的!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听她的总不会有错。”
“呵……”时青雪忽然发出低低的闷笑声,但脸上却是笑意全无。
她虽然与时宝宁一母同胞,但因为后者身子弱,前世她们并没有多亲近,竟没有发现在不知不觉中,她的好姐姐已经将莫淑君奉若神明,对莫淑君的话简直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时青雪握紧深藏衣袖下的拳头,正欲反驳,一个老宫女走了过来,正是柳贵妃的随身嬷嬷如姑姑。
“见过两位娘子。”
外人在场,时青雪就算心中再是不忿也不好说,只得微笑着问:“如姑姑有何指教?”
如姑姑看了两人一眼,平铺直叙地道:“你们两位哪个是时氏六娘?贵妃娘娘召见,请跟奴婢来吧!”
前头儿子才刚在时青雪这里碰了钉子,这时候母亲又来召见,还真是不嫌烦!
时青雪估摸着柳依依这回是来替莫君皓找场子来了,只是她可以不见莫君皓,却没有理由拒绝贵妃娘娘的召见,只得点头应是,跟着如姑姑往外走。
青雪带着夏芒走在红砖绿墙的宫道上。
走着走着,她忽然觉得不对劲了。
就算现在大伙都去参加宫宴,这宫道上也不该这么冷清,而且这条路也明显不是前往贵妃寝宫的。
时青雪停下脚步,低声问道:“如姑姑,这并不是去柳叶宫的路,敢问贵妃娘娘要在哪里召见青雪?”
如姑姑神情倨傲地瞥她一眼,又朝角落使了个眼色。角落里立即窜出两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往道上一站,就把宫道全挡住了。
她这才冷淡开口:“贵妃娘娘在桃花林召见,你跟奴婢走就是了,那么多话做什么?”
如果这时候时青雪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那她就是真傻子了。
可逃脱无门,就算她带着夏芒也不可能从两个身强体壮的侍卫手中逃走,再说如姑姑确实是柳依依的人。
这下子就算柳依依要算计她,她也只得硬着头皮上了。
几人再次上路,两个侍卫亦步亦趋跟在后面,半点机会都不给时青雪。
“六娘……”夏芒也意识到不对劲,扯了扯时青雪的衣袖,小声叫唤了声。
难不成真的要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时青雪咬咬牙,停了脚步,在其他人看过来时,抽出手绢擦了擦额间的汗,淡淡地说:“出门没注意,挑了件厚实的披风,可把我闷了一身汗。”
说话间,她缓缓将身上水蓝色的连帽长披风摘了下来,随手递给夏芒,“这可是太后娘娘赏的云锦布做成的,你给我拿回去小心收好,若是弄脏了哪里,我唯你是问。”
夏芒先是一愣,傻傻地看着递到手中的披风没有反应过来,最后还是青雪拍了她让她快去,她这才明白过来:时青雪是让她拿着披风去报信求救!
当即脆生应道:“诶!奴婢马上就去。”
可那两个侍卫还像门神一样杵在那里,夏芒过不去。
时青雪斜眼睨了如姑姑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贵妃娘娘召见青雪,可没说还得捎上一个小丫鬟吧?再说了,弄坏了太后娘娘赏赐的披风,你们有几个脑袋掉的?”
说话间,她还示意夏芒捧着披风往前走了两步,那两个侍卫果然被逼得退后些许,不敢真碰到那件披风。
青雪这才挑眉看向如姑姑,大有‘你不放我的婢女,咱们就在这里耗着’的意思。
如姑姑不愿惹事,晾一个小丫鬟也翻不出水花,便挥挥手让侍卫把人放了过去,才说:“这样我们可以继续走了吧?”
时青雪看着夏芒的背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心情却丝毫没有轻松多少。
夏芒真的能够找来帮手救她吗?
又有谁能挡得住柳依依对她的算计?
她跟着如姑姑继续往前走,心中却默默估量:恐怕她还得自救才行。
于是没走几步,时青雪再次停住了脚步。
如姑姑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六娘这次又有何见教。”
时青雪无辜地耸耸肩,“没什么,我就是走累了。”
如姑姑:“……”
她也算是柳贵妃身边的老人了,替贵妃宣旨的事情做过不少,哪个贵女听了召见不是诚惶诚恐地跟过来,生怕让贵妃娘娘等急了。
可这一位不但没点敬畏的样子,还推三阻四的,完全不怕得罪了柳贵妃。
如姑姑冷着一张脸,哼道:“六娘再如此怠慢,若是耽误了时间,贵妃娘娘怪罪下来,可别怪奴婢没有事先提醒你!”
连恐吓都用上了,但这些话对时青雪而言就是无病呻吟。
她还比如姑姑更强硬,凉凉地道:“喔?如姑姑这意思倒是青雪故意拖延时间了?青雪不才,没有品阶在身,也当不得如姑姑喊一声主子,但好歹也是时国公府的嫡女,如姑姑这是连我时国公府都不放在眼里吗?”
大大的罪名一下子压了下来,直接把如姑姑压懵了。
这,这怎么一下子就成了不把时国公府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