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君扬抬眼看了魏子朝一眼,轻描淡写地反问:“那依你的意思,我们现在应该撤退,不要去管这摊烂摊子了吗?”
魏子朝没有听出莫君扬是在说反话,反而赞同的点点头,“没错!现在士气不振,再与莫君皓对战只会伤亡更大。只有先休养生息一段时间,待时家军气势恢复后再做打算,岂不是更好?也更容易赢。”
魏子朝的小算盘‘啪啪啪’地打得很响为莫君扬提供了一跳切实可行的攻略。
然而莫君扬只是微微蹙紧眉,低低地说:“不行,不能等了。”
魏子朝神情有些发愣。
莫君扬什么时候需要那么着急了?
没等他亲口问出来,莫君扬就主动把所有事情坦白了。
“我能等,时青雪却不能等。”
魏子朝有些错愕,只要一忆起时俊和刚丢了性命——正是因为莫君皓——他就头疼。
杀父之仇,时青雪肯定没有那么容易就善罢甘休的。
“可是如今的时家军,根本不适合再作战,哪怕是复仇。”魏子朝微微抿了下唇,终于还是道出了现实。
先前时俊和会输得那么惨烈,除了因为莫君皓的残忍没人性外,还有一点更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时俊和疲劳作战了。
哪怕是放在时家军身上,这也是不可取的。
而现在时家军接连罹难,更加别提再对敌作战的事情了。
莫君扬却摇摇头,冷静理智地指出来:“时家军现在剩的那些人,就算想要指望,也指望不到哪儿去。
我没打算用时家军。”
魏子朝的眉皱得更深了。
他哪里能不明白莫君扬话中的深意——不用时家军的人,那岂不是只能让他们的人披甲作战。
对付莫君皓那点势力,绝对绰绰有余。
他甚至能大言不惭地说一句:只要他们的兵出马,不用三天就能结束战斗,任由莫君皓先前有多嚣张,亦或者他的后盾看起来有多么强大,都不会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是莫君扬在瑞城的势力一直隐藏得好好的,如今却要暴露,真的值得吗?
魏子朝只怕解决一个莫君皓,反而会带来更加更大的后患。
莫君扬沉默地听着魏子朝理智的分析,半晌才轻启薄唇,淡淡反问:“你以为我们现在闹出那么大仗势,有些事能够瞒得住吗?”
魏子朝被问得一愣。
是啊!
莫君扬的实力,在他决定出兵来呼文陂镇支援时家军的时候就注定瞒不下去了,只是暴露得早和晚、多与少的问题。
“这,这,能瞒一点是一点吧!”魏子朝纠结地说。
有一点他没有提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的是以莫君羽那狭小的气度,若是真的知道莫君扬背地里藏着那么大股实力的话——后果不堪想象,但绝对不会是大家喜闻乐见的。
“好了,我意已决,你按照我说的去做吧!”莫君扬拒绝了拖延,果断地定下决意。
看魏子朝满脸担忧,他还是轻声安慰道:“别担心,我有分寸的。”
魏子朝这才终于点点头,“是,属下知道了。”
————
时青雪这一睡,睡了整整三天三夜。
如果不是军医说她真的只是昏睡而已,莫君扬恐怕会立即推翻自己先前的决定,带着时青雪打道回京。
可即便知道时青雪安然无恙,莫君扬一天不见时青雪醒过来,他脸上的冷厉就多一分。
而那些幸存下来的时家军没了主心骨,全部犹如丧家之犬,帐篷也不待了,以魏辉、卫城两位副将为首,全部守候在主帅营帐外头。
低迷的气氛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可是谁也没有多说一句。
大家都堵着那一口气,静静等待着。
莫君扬第三次将军医赶出营帐,帐篷里就只剩下他和昏睡中的时青雪。
他坐回到床边,一点点地抚摸着时青雪安静的睡颜,神色幽远,似在出神。
“青雪,你为什么还在睡?大家都在等着你,你快点醒来好不好……”
男人的声音沉哑,隐隐含着期盼。
只可惜这一切都没人听见。
莫君扬又枯坐了三个时辰,直至魏子朝带着消息闯入营帐,“主子,属下找到叛军所在了!”
大好的消息,但莫君扬的俊脸上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兴奋或者高兴。
他神色平静,“说。”
“如您所料,莫君皓此次伤亡也十分惨重,此时正在呼文陂以北的某个山谷中休整,依属下所见,他们似乎准备稍加休整后继续北行。
而且属下探得这些天来,似乎有另一方人马也在暗地里监视莫君皓,不过我们的人藏得够隐秘并没有被发现,只是也未能探出这些究竟是谁?”
魏子朝一点点地汇报着自己的发现。
开始还十分兴奋,但说到后来,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莫君扬略略颔首,“不用着急,我猜到是谁了。”
“咦?”魏子朝惊疑地看向莫君扬。
他们为了不暴露引起叛军的警惕,所以一直十分小心谨慎,更加不敢接近那群神秘人,所以真的一点对方的有效信息都没有获得。
莫君扬就坐在主帅营帐怎,怎么看起来似乎比他们知道得还要多?
这不科学!
可惜莫君扬并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再给我说说莫君皓他们的情况。”
魏子朝的心就好像被猫爪挠过一样,很好奇,但是主子发问,他只得将这阵好奇心压回去,乖乖回答:“据属下观察,莫君皓现在手中的兵力恐怕只有不到五千人,若是我们派两千精兵悄悄靠近,然后乘夜奔起而攻,幸运一点的话,两个时辰就能结束战斗……”
“你说莫君皓现在在哪里?”
魏子朝随口回道:“刚才不是说了吗?就在呼文陂镇以北的某个山谷……”
话说到一半,魏子朝才意识到不对劲。
刚才问话的声音太娇嫩了一点,不像是他主子的声音。
魏子朝抬头去看,只见原本在床上躺着的时青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正目光闪烁地看着他。
那眼神中的哀痛情绪太过于明显,以至于魏子朝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对方的话了。
莫君扬先回过神,快步走到床边扶着时青雪坐起来,关切地问:“你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饿不饿?要不要准备一些吃的?我去叫军医来替你看看!”
这大概是莫君扬问得最婆妈的一次,絮絮叨叨,话语内容颠三倒四,但是这时候不会有人笑话他没有逻辑。
时青雪苍白着一张脸,强撑着对莫君扬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她拉住莫君扬的手,轻声说:“我没事,你别担心。”
时青雪没有说谎,她现在的身体经过长时间的休整确实好得很,精力充沛、双眼清明,就连脸上原本那点不正常的苍白也因为渐渐清醒而消退下去。
莫君扬却并没有因此放下心,反而更深地皱眉,声音低沉沙哑,“你没事也要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有什么事我会……”
“不!”时青雪用力地摇摇头,打断莫君扬的话。
她澄澈的双眼不自觉地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小手拉着莫君扬的衣袖,低声祈求道:“君扬,就这一次,算我求你了!就这一次,你让我自己来好不好?
我和莫君皓的仇,让我自己来报吧!”
时青雪的声音低哑中带着哽咽,那阵被苦苦压抑却还是泄露的凄楚让莫君扬没由来的一阵心酸。
莫君扬哪里架得住时青雪的哀求——哪怕他知道有更好的办法,片刻犹豫都没有就点头了,“好,让你来!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着你。”
时青雪听见最后四个字,心口微酸,眼泪再次夺眶而出,她却像是没有感觉到一样,反而将一双眼睛瞪得更大,就这么执着地看着莫君扬,嘴唇张合了几次,都没有发出声。
这时候再说谢谢什么的话太过于苍白了。
她只能更加用力地抓紧莫君扬的手,无声地传递着自己的心情。
过了约莫一刻钟,时青雪才收拾好几乎崩溃的情绪,她深吸了一大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转头看向魏子朝,将刚才她没有听到的问题重新问了一遍。
魏子朝一一答了。
末了,建议道:“六娘,我们的人马已经在营帐外头候着了,只待您一声令下,调兵遣将,即可直奔敌军阵地。”
时青雪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冷静从容,她先是低头深思了片刻,然后抬头,镇定地对魏子朝说道:“先不要这样。”
魏子朝难以理解地望着时青雪——虽然他算不上什么带兵打仗的能才,但是对于这种常规作战的方式还是有所了解的。
明明他给出的建议应该是最优解,可是时青雪却否了他的方案,难不成这位时六娘其实一点都不懂行军布阵的吧?
魏子朝这样想着,目光忍不住再次移向了莫君扬——就算要让时青雪亲手报仇,主子也该在报仇方式上掌掌眼吧?
行军打仗什么的可不是儿戏,不能胡来的啊!
莫君扬似乎听到了魏子朝呐喊的心声,抬眼瞅了他一下,然后看向时青雪,“你准备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