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洛垂眸深思,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倒不是他要拒绝董慧,他只是在默默权衡着。
末了,他说:“按理说,时夫人提了要求,沈某不敢不从,只是……”
这是要提要求了。
董慧就怕沈洛无欲无求,现在沈洛一提,她反而喜笑颜开,“沈神医请说。”
“六娘和大公子这段时间也留在时府。”沈洛直截了当地说出自己的要求。
“什么?”
这下子,别说董慧惊讶地喊出声,连时青雪也震惊地看了过来。
时青雪满脸疑惑,这还关她什么事了?
沈洛却对时俊和道:“莫世子有交待,还请时国公借一步说话。”
时俊和也没明白沈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听到莫君扬的名号,他还是跟着沈洛去了隔间。
“是朝堂出了什么事吗?”
沈洛佩服道:“时国公好眼见,刚才宗正寺传来消息,说是日前有人潜入宗正寺大牢,将钦犯莫君皓带走了。最新消息是,莫君皓连同兵部尚书冯继锋带着他们的亲兵一同朝北地逃窜!”
“什么?!”这下子,连时俊和都淡定不了。
他的神情有些激动,“他想干什么?!”
沈洛的面容冷肃,继续道:“世子猜测,莫君皓恐怕早已与凉国国君有所勾结,此番应是准备与凉军汇合。只是陛下未能及时将人拦截,此时叛军已经逃出京畿,再要将叛军追回,恐怕是不能了。”
他这话直切要点,就将目前的形式向时俊和全盘说出来。
时俊和意识到这一点后,便也没有向沈洛藏私,就问:“世子让青雪搬回来住的意思是……莫君皓可能会对青雪不利?”
沈洛点点头,“莫君皓如果要威胁世子与您,六娘无疑是最好的选择。虽然消息称莫君皓已经离开京都,但谁也不能保证他会不会丧心病狂地对时六娘下手,所以兰寻别院就不安全了。”
其实沈洛还有句话放在了心里。
他家主子其实更想将时青雪拐回瑞王府,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才是最安心的。
只是两人毕竟不曾大婚,为了时青雪的名声,莫君扬也不得不有所顾忌。
这样一来,时国公府就成了备用选择。
当然,上面那番思虑就不必跟时俊和说明了。
时俊和也没想这些,只道:“青雪确实不能走了,这事也不好办,莫世子可说了他准备如何处置这事?”
沈洛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为了稳定人心,新皇登基的时间肯定会提前,届时恐怕还需要国公爷鼎力支持。”
“这是自然,老夫这就进宫。”时俊和直接决定。
他想了想,又道:“也请沈神医安心在蔽府住下,宝宁和青旻的身体还要仰仗神医照看。”
沈洛挑高眉,心想这人看起来倒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儿女,不管是否偏爱哪个,最起码的关心却是不会少的。
沈洛面容舒缓不少,笑着点头,“国公爷放心,不说时国公府与瑞王府的关系,就是看在六娘的面子上,草民也必定不会懈怠。”
这话便是承认了时国公府与瑞王府的联姻关系。
时俊和这才稍微露出一点笑容,“说起来,他们的婚事也定下有一段时间,等这事结束后,也是时候将他们的婚期提上议程了。”
提起莫君扬与时青雪的婚事,两人谈话的气氛才轻松了些,最后说了一下,还是决定暂时将这件事瞒下来,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担忧。
只是莫君皓叛逃那么大的事儿,想瞒也瞒不久。
是不出半个月,就传得满城皆知。
一时间人心惶惶,好在莫君羽及时登基,并对外发布了讨伐令,将莫君皓杀君弑父的恶行公布于众。
随即兵部侍郎冷渊也及时接任兵部尚书一职,带领护城军稳定京都治安。
京都稳住了,别的地方要想闹起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了。
时青雪听到莫君皓逃了的消息,第一个念头就是追到北地去把人逮回来——她或许不会对莫君皓落井下石,但也绝对不可能看着莫君皓逍遥法外而无动于衷。
莫君皓想要拥兵自重,自立为王,于情于理她都不会置之不理的。
只是她的念头刚动,时俊和就说:“青雪,别想那么多,那些事可不是你该做的。”
时俊和冷硬严肃的目光一扫过来,时青雪就感觉自己肚子里的心思全都暴露无遗。
有些尴尬,有些难堪,还有些不甘。
她抿着唇,闷闷地说:“其实我也……”
“好了,此事勿要再提,我不会准的。”
正所谓知女莫若父,时青雪只是转了转眼珠子,时俊和就猜到了她想要干什么,并且用这种近乎武断的口吻否决她的念想。
其他人听得一头雾水。
董慧疑惑地问:“你们父女这是打什么哑谜呢?青雪想要干什么?”
时俊和摇摇头,转而道:“现如今京都虽然还能勉强维持着表面平静,但叛军一日不降,国家就多一天处在各种不安定的情况下了。
新帝刚刚登基,真正能用的武将却不多,兵部冷大人需要驻守京都,护卫京都治安,那到时候披挂上阵、讨伐叛军的重任,极有可能就落在咱们时家。”
在场的都是一家人,时俊和也不再隐瞒目前的形势,掰碎了给他们讲清楚,也是让他们——尤其是闻人炽——做好心理准备。
谁想他才刚说完,董慧和时宝宁就变了脸色。
董慧好不容易才盼得时俊和回京团聚,这才多久呢,时俊和又要走。
她顿时不干了!
“朝廷上的武将可一点不少,被封将军的不是都有好几位吗?老爷您才刚从北地回来,怎么又得去北地了?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时青雪:“正是因为爹爹熟悉北地环境,要想快速解决叛军,爹爹是最佳人选。”
时俊和赞赏地对青雪点点头,“没错,真要轮起来,朝堂上课没有哪个人有我熟悉北地的情况呢!”
“熟悉北地又怎么样?难道有本事的人就合该去死了吗?听说四皇子手下的亲兵有大几十万,现在又盘踞北地,可谓是占地为王,老爷去讨伐什么叛军,不是自己找苦吃吗?”
董慧可不管什么‘利益最优方案’,她只知道,北地太危险了,去了能不能保住性命还得两说呢!
时宝宁在一旁听了也紧紧蹙眉,纤手无意识地在袖子上抓了抓,“娘亲说得对,爹爹,您现在可是国公爷,难道就不能不去吗?”
两母女真怕时俊和逞什么英雄气概,真把这个烂摊子揽上身。
然而时俊和听了她们的话,也是眉头紧皱,甚至有点生气。
“你们说得都是什么话?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是黄口小儿都懂得的道理,难道还要我来教你们吗?
再说了,现在国家正值危难之秋,我同炽儿都是大莫的将军,我们不出力,还能指望谁来保卫我们的国家和家人?
宁儿,你是我时家的女儿,可不能摆出这副小女儿的姿态啊!”时俊和说到最后面,语气微沉,明显带着训斥的意味。
直把时宝宁说得羞愧的低下头。
时俊和却没有缓和下来。
时家祖训,不论男女,哪怕不上战场,也个个都是沙场上的预备军。深知大是大非问题,当国家有难的时候,二话不说就能提枪上阵。
虽然时俊和不许时青雪提前往北地的事情,但这完全是出于对青雪的安危考虑,并不是真正的生气,甚至还隐隐有些自豪。
看,这就是他时俊和的女儿啊!
要上战场的时候,眉头都不会眨一下呢。
只是时家现在有他和闻人炽撑着,怎么也轮不到时青雪来挑起大梁。
时宝宁满脸通红地低下了头,喏喏道歉。
眼泪眼看又要忍不住落下了,闻人炽赶忙出声圆场:“父亲莫怪,宝宁也是为了我们的安危担心,并非忘了自己的身份。”
“是,是的。女儿也不是说一定不让你带兵讨伐莫君皓,只是担心您出事,按我和娘亲就……”时宝宁一边由着闻人炽替她擦拭脸颊的泪珠,一边断断续续地向时俊和解释。
时俊和见这对小夫妻相处起来越发自然、熟悉,也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完全没有从前的疏离,一言一行都带着夫妻间的亲昵,这才没有稍微缓了神。
只是严肃道:“武死战,今后这些话,我不希望再听见了。”
时宝宁往闻人炽怀里靠了靠,最终还是咬唇答应,“女儿知道了。”
时俊和点点头,转而对时青雪说:“这段时间你也给我安心地待在时国公府,哪里都不许去,知道了吗?”
时青雪赶忙露出讨好的笑容,“爹爹,现在京都可安全了,女儿想……”
“别想了。”时俊和都没有听完,直接否了时青雪的话。
时青雪神情哀怨,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地说:“女儿知道了,那如果没什么事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说罢,她也不管时俊和怎么说,蹬蹬蹬就跑回落桐阁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