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祥斌赐婚的圣旨一下,所有人都给出了各异的反应。
作为当事人之一的时青雪却接过圣旨的时候,目光直直地落在圣旨上不动了。
竟然……发呆了?
小泉子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时青雪说话,忍不住小声提醒了一句:“时六娘,该谢恩了!”
时青雪:……
“咳咳!”小泉子又用力扯着嗓子咳嗽了一阵,试图引起时青雪的注意。
时青雪这才突然惊醒,看着小泉子连忙说道:“谢圣上隆恩,青雪感激不尽。”
她又唤来夏芒,给小泉子赏了一袋金豆豆。
小泉子立即就喜笑颜开,毫不吝啬地说了好些吉祥话。
然后又由夏芒、冬霜二人领着去交接莫祥斌送来的赏赐。
时青雪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手里头还是那道情真意切的圣旨、
她打开圣旨,目光落在那些华丽的溢美之词上,手指也跟着在上头轻轻摩挲。
脸上的呆滞慢慢转为茫然,却仍带着浓浓的怅然若失。
所有人猜测的惊喜万分、喜极而泣、得偿所愿之类的情绪都没有在她的脸上体现。
也没有出现在她的心里。
时青雪并非不愿意嫁给莫君扬,只是期盼了许久的事情突然成真。
那股子喜悦反而因为事出突然而变得不真实起来。
青雪下意识地抬头张望,在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她才猛然惊醒。
莫君扬并不在这里。
原来,她刚才一切的负面情绪都源于此。
时青雪一直以为,前世她作为灵体在莫君扬身边待了那么久,早应该习惯了寂静无人的生活。
可是真等她来到家庙生活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有些事情真的不一样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早习惯了莫君扬的陪伴,现在人突然不在她身边,她就有些适应不了了。
“也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呢?”
时青雪低低呢喃了声,望向窗外大雪遮眼,四周的一切都好像变得安静寂寥起来。
她就这样坐了许久,直到夏芒她们送客完毕后重新回来,小声提醒:“六娘,又该沐浴焚香了。”
每日午后,时青雪都会重新沐浴焚香,然后坐在供奉着观音的屋子里弹琴,以此来为董慧祈福。
从不曾间断。
因此时青雪只得将那些繁杂的心思敛去,起身去后头沐浴了。
冬霜自从知道自家主子被赐婚的消息后,整个人都处在极度亢奋之中,好像把时青雪那份没有表现出来的欣喜也一起展现了。
然而等她送走小泉子,再次回到寝屋时,她不甚灵光的大脑也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冬霜趁着时青雪沐浴的空档,将夏芒拉至一旁,轻声地问:“六娘这是怎么了?皇上不是都给她与莫世子赐婚了吗?我怎么见她一点都没有要高兴的意思?”
不仅不高兴,好像还有失落、惆怅。
实在太奇怪了,难不成她们主子心仪的对象不是莫君扬,她们一直以来都弄错了?
念头刚起,冬霜就连忙摇头甩开了。
这又不是演戏,哪有那么戏剧性。
再说了,时青雪的感情表达虽然不如莫君扬那般直截了当,却也很明显了,起码她们这些贴身照顾的人看得清楚。
夏芒倒是看出端倪来了。
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把冬霜拉得离澡堂远一点,才小声说道:“恐怕就是因着莫世子。”
冬霜迷茫地眨眼睛,明显没能明白夏芒的意思。
夏芒敲了冬霜的笨脑袋,无奈叹气:“你这个榆木疙瘩,六娘那是想念莫世子呢!人没有来,只是一道干巴巴的圣旨,以及一些无关紧要的赏赐,你觉得咱们六娘能够高兴得起来吗?”
时青雪这个一等丫鬟是跟着她见过不少世面的人,自然不会像那些眼皮子浅的丫鬟被那点赏赐就迷花了眼。
自然也能将主子的心思猜个**不离十。
冬霜听得目瞪口呆,怔怔地看着夏芒。
夏芒皱眉,“还没懂吗?”
“懂……是懂了!”冬霜迟疑地点点头。
夏芒又问:“那还有什么问题?”
冬霜这下子更难开口了。
她犹犹豫豫地看着夏芒好半天,才低声说:“虽然我也知道咱们主子最不缺的就是贵人的赏赐,但是你用这么不屑的口吻来形容皇帝御赐,真的没问题吗?”
不是冬霜多想,但凡换个婢女听了夏芒这番话,都会有打死她的冲动。
就算时青雪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但这口气听起来真的很像在炫富啊!
夏芒翻了个大白眼,狠狠瞪着冬霜:“我懒得跟你开玩笑,总之你既然懂了,那今后就对六娘多上点心,别让她想那么多,免得影响心情呢!”
冬霜哀叹:“也不知道莫世子现在在哪里呢?他都已经成为六娘的准未婚夫了,就算来檀山也不会再被人说闲话的,可他为什么不来呢?”
夏芒这回连白眼都懒得翻了,毫不客气地唾弃:“你没听泉公公刚才说吗?他要急着赶回去,不然大雪封山了,那他就真的回不去了。
所以就算莫世子有心想要来檀山,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两个婢女对看了一眼,然后同时低头叹息。
这时候,一个外屋的小厮急切地敲响房门:“六娘,奴才有要事禀告。”
————
檀山的山道上,路旁两边的树木全部被皑皑白雪包裹上一层银白色,与苍茫大地练成了一片。
路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大雪,足有四五寸厚,马车都已经无法在路上通行。
大雪封山,四处寂静无人,只有北风仍在哗啦啦地挂着,纷飞的白雪遮盖了视线。
能见度不足一丈。
可就是如此恶劣的环境,檀山的山道上仍出现了一长串马蹄脚印,从山脚一路往山上去的,没一会儿就被下个不停的大雪覆盖无痕了。
新的脚印却仍然坚持不懈的出现。
从高空俯视,能够看到两个小小的身影骑着两匹马正快马加鞭往山上赶。
正是莫君扬与魏子朝。
“主子,雪下得太大了,再这样走下去恐怕会有危险,我们还是先停一会儿,等雪小一点再走吧?”魏子朝的视线完全被大雪遮挡住,基本上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不得不低声请求。
北风还在不停地吹着,迎面扑来,为他们的前行带来更大的阻力。
莫君扬越走越慢,最后也不得不停下来,朝四周打量情况。
现在大雪一点都没有要停的趋势,能见度也越来越低了,若是继续赶路,恐怕不等她们走到目的地,他们恐怕就得先被这风雪给埋了。
“那就先等等吧!”莫君扬无奈地打马走到一块稍微宽阔的地方。
魏子朝也立即跟前来,不用莫君扬吩咐,就立即下马。
他先用长剑在白雪覆盖的空地里画出一个大圈,然后使剑将圈里的白雪清干净,再捡来树枝堆好。
这么冷的天,白雪不化,树枝都是干干的,一点就着。
两人围着火堆烤了一阵子火,但大雪仍在肆虐,仿佛一个凶残的魔王,没有把通往重点的骑士吞没就不会罢休一样。
莫君扬坐在火堆旁,视线却朝山上看。
面容凝重,又带点心不在焉。
魏子朝几次嘀咕都没有得到回应——这和之前莫君扬不理他的情况完全不同,这次莫君扬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他说的话。
当然,莫君扬也不关心魏子朝那些神神叨叨。
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雪势什么时候会小下来,他今天能不能及时赶到目的地?
————
沐浴焚香是一个极为繁琐的过程。
等时青雪完成全部步骤,带着一身未干的水汽坐在桌前由夏芒梳头,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
她只来得及从夏芒手上接过一根极简的木簪将头发一盘,夏芒都还没开口,房门就被推开了。
北风呼啦一下子全部灌进屋,时青雪和夏芒同时转头去看。
只见莫君扬正披着一件大袄,满身寒气地站在门口,眼神锐利有神,宛若一潭寒水。
冰冷刺骨,却又将人紧紧锁在其中。
时青雪的视线在看到莫君扬的第一眼就黏在了对方身上。
她甚至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人就已经跑到门口,一下子抱住了这个远道而来的男人。
“君扬,你来了。”
声音怯怯,细小绵长。
思念、委屈、希冀、失落,所有情绪都透过这带点哭腔的声音表达出来。
莫君扬下意识也将冲到自己怀中的娇小人儿抱得紧紧的。
然后温柔地应:“是的,我来了。”
两人亲密相拥,近得没有间隙。
莫君扬身上的冰寒之气也直接袭上了时青雪,激得她打了个寒颤。
莫君扬立即就感觉到了,就要将青雪推开,口中半是无奈半是焦急地喊:“我身上寒气重,先离我远一点。”
时青雪却踮着脚尖,固执地环顾着莫君扬的脖子,先是埋进莫君扬的怀中,小声咕哝:“不要。”
她的脸贴着莫君扬被风霜肆虐过的寒冷面庞,冷得她直发抖,她却仍下意识地磨蹭着莫君扬的脸,无声地寻求着亲近。
莫君扬口头虽然说了要时青雪先离他远一点,但等青雪真的拒绝了,他也没有再去推拒,顺势将人搂了个满怀,直接托着青雪的臀部,用抱小宝贝的姿势,正面将人托抱起来,带进了里头。
其他人也都纷纷有眼色地离开了,还贴心地替这对久日未见的小情侣将门关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