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慧整个人都愣坐在床上,脸上表情全失,僵硬得好像一块雕塑。
可把郑嬷嬷和时宝宁吓坏了,两人又是捏手心,又是捶胸口。
好一会儿,才把董慧弄回神。
“啊!”董慧一下子就大哭出声,紧紧揽着郑嬷嬷不知道该怎么办?
郑嬷嬷也哭了,一边抱住董慧,一边哀劝:“夫人,您就听老奴一声劝吧,不要再犟了,自己去跟老爷服个软。老爷同您夫妻那么多年,肯定不会真的叫您回董家的。”
董慧哭得双眼通红,但听到郑嬷嬷的劝后,身子一僵,没有吱声。
郑嬷嬷一眼就看出她的犹豫,心里又急又气,却拿董慧的死心眼没办法。
干脆放冷声音,警告道:“夫人,您若是再犟下去,就真的只能回董家了。若是这事传出去,那您就更加没脸在这个家里立足了!”
谁想激将法没有奏效,反而让董慧更加偏激了。
她‘噔’的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脸上闪过一抹凄切,但转眼间又化为坚定。
“哼!时俊和这回是铁了心赶我走,我若是再留下来,那才是丢尽脸面呢!我又不是没有娘家的人,我现在就回去,看以后到底是谁先坚持不住!”
说罢,她不顾郑嬷嬷和时宝宁的哭求,又开始收拾衣物。
见郑嬷嬷站着不动,她还怒声喝道:“还傻站这里做什么?赶紧去给我收拾东西,我还是换不动你了吗?”
郑嬷嬷没有办法,只得递了个眼神给时宝宁,希望对方能够想想办法,自己则听话的去收拾衣服。
时宝宁此时也急得满头大汗,想要劝董慧,但她的嘴没有时青雪那么能说会道,根本劝不住,来来回回都是那几句。
没把人劝住了,反而把人‘推上’了马车。
郑嬷嬷见事情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气得直跺脚。
她临跟上马车之前,偷偷将时宝宁拉到一旁,小声说道:“大娘,现在恐怕只有六娘能够救夫人了。老爷最疼的人就是六娘了,只要她从中周旋,事情没有不成的……”
董慧已经在马车上催促了,郑嬷嬷没时间说那么多,又压低声音说出另一个关键:“实在不行,还有【丹书铁劵】……”
郑嬷嬷留下这番提示后,就赶紧上了马车,也没有注意到时宝宁在听完她的话后,整张脸都变了色。
时宝宁僵在门口,一直没了反应。
还是她的丫鬟静妆见她许久没动,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地喊:“大娘,咱们快去找六娘吧!”
时宝宁猛地回神,就听到静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脸色一沉,就问:“你也觉得青雪比我本事吗?”
“啊?不是,奴婢……”静妆不知道哪里触动了时宝宁的神经,吓得连忙求饶。
刚想扇自己的耳刮子时,又被时宝宁拦了下来。
时宝宁脸上的阴沉一下子就褪去,换上平时的温婉,她笑着对静妆点点头,“你说得没错,这件事真的只有她才办得成呢?换做我,只会被父亲训斥,甚至连正眼都不看一下。”
静妆闻言后背忽然一阵发凉,莫名恐慌起来,可马上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大小姐明明还是那个温柔的大小姐。
可为什么时宝宁的话儿那么酸呢?
静妆甩甩脑袋,挥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思绪,说起正事,“奴婢刚才去打听过了,听备马车的时戒说,老爷将人送到了瑞王府。咱们要不要去瑞王府看看?”
一听瑞王府,时宝宁整个人都怂了一圈。
实在是先前莫君扬给她的心理阴影太强大了,以至于现在她想想莫君扬,都还觉得怕。
别说去瑞王府了,就是莫君扬来时家她都得退避三尺。
可转念她又想到是时俊和把青雪送到瑞王府的,一时又感觉心中滋味难明。
父亲这明摆着是撮合时青雪和莫君扬了。
她实在不喜欢莫君扬,但换个角度想想,时青雪许配人家后,她也不用再每日提心吊胆,总担心闻人炽再……
“小姐,小姐,您在想什么呢?”静妆在一旁等了半天,都没见时宝宁有动作,反而脸上变幻莫测,让她这个小丫鬟的小心肝也跟着起伏不定。
时宝宁回过神,不动声色地对静妆说道:“既然爹爹让青雪去瑞王府的,肯定是有什么要事吩咐。我们这时候去打扰,万一坏了事就不好了。”
“可大夫人那里……”静妆虽然不清楚董慧为什么突然气冲冲地回娘家,但是这种事连她这个下人都清楚是十万火急,绝对拖不得。
自古都是犯了大错的女人才会被夫家休弃回娘家,就算董慧是主动回去的,但外人可不会管缘由,这七嘴八舌的,指不定被传成什么难听的事儿呢!
时宝宁抿着唇,无奈地说:“我再去跟父亲说说,也许这会儿父亲已经消气了,到时候……”
说话间,她已经往书房走去,但一路上,她仍愁容满面,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一点信心都没有。
好歹,这次时俊和让她进了房门。
“女儿给父亲请安。”时宝宁心情忐忑地给时俊和行了个礼,也不敢抬头,战战兢兢地等着。
时俊和一开始没有说话,只是抬着一双寒眸,冷冷地打量着时宝宁。
半晌,才微微颔首,“嗯。”
就没有下文了。
时宝宁本来就习惯于被动,本来还准备等时俊和问她来干什么的时候再劝时俊和去董家把董慧接回来。
结果人家根本就不搭理她,害得她满腹说辞全部卡在肚子里,一句也说不出来。
“父亲。”时宝宁委屈地抬眼看向时俊和,似乎不明白时俊和为什么对她那么冷淡。
然而时俊和只是生硬地转开脸,最后许是不想将事情弄得太难看,才问:“你母亲回董家了?”
时宝宁见父亲关心娘亲,脸上委屈一敛,连忙点头应道:“是的,刚上马车。”
福至心灵,她又幽幽地补充说明:“女儿见娘亲上马车的时候,脸上的泪水还没止住,整个人都恍恍惚惚的,女儿担心她会出事!”
“那你怎么没有跟着她一起回去?”时俊和淡淡反问。
时宝宁脸色一僵,答不上话了。
时俊和也不是真的要指责她,没等她回答又问:“郑嬷嬷陪着她吗?”
“是的。”时宝宁乖乖应声,这回可不敢再给董慧‘卖惨’了。
郑嬷嬷的人品和本事,时俊和还是放心的,听闻这个答案,便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过问这件事。
他看着时宝宁,见后者站在案桌跟前,模样局促而忸怩,也不想让宝宁多想,便道:“好了,今天你也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吧!”
如果说时宝宁有什么地方像时俊和的话,大概就是那股犟脾气——全家人一脉相承,一个不落,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与时俊和、董慧一脉相承。
她本来就是来给董慧说情的,现在嘴还没开,怎么肯轻易走掉。
局促地抓皱衣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说:“父亲,父亲,您能不能去把娘亲接回来?娘亲这样回去不,不好……”
话说到一半,连她自己都要说不下去了。
她也没办法啊!
平时她就有点害怕时俊和的威严,根本没办法做到像时青雪那样,跟父亲撒娇卖乖。
能正常交流已经很不错了,更别提现在时俊和还冷着一张脸,她就更加不知道该怎么求情才能打动时俊和了。
果然,时俊和根本不听她说的,直接对她斥道:“长辈的事情轮不到你来插手,若是你真的那么闲,马上就该到你和炽儿的大婚,你还是多把心思放在这事儿上吧!”
时宝宁被训得一蔫,败退下来。
但她又不甘心,抬着泪眸,倔强地看向时俊和。
她总觉得如果说这番话的人变成时青雪的话,就算仍然不会得到同意,但起码不会被那么无情冷淡的拒绝。
“父亲,难道在您眼里,女儿就真的一点都比不上青雪吗?”时宝宁憋没有憋住,终还是问了出口。
时俊和正被董慧的事情弄得心烦无比,猝不及防就被时宝宁问到。
他怔然而错愕,没了声音。
这反应看在时宝宁眼中就成了默认。
时宝宁凄楚一笑,眼泪终于忍不住从眼眶中落了下来,“我懂了,我懂了……”
“你懂什么了?”一道清脆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随后,就见时青雪穿着一身武装兴高采烈地从外头跑进来,一开始还是满脸欣喜,待看清屋里两人的表情,顿时转为错愕。
“大姐姐,你怎么哭了?”
时青雪连忙凑上前问,手忙脚乱地想替时宝宁擦去脸上的泪水。
然而她刚抬了手,时宝宁就往后退开一大步,直接让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房间里出现死一般的寂静。
时青雪又是一怔,还没有明白过来自己怎么就被嫌弃了,时宝宁甚至连句解释都没有,直接错身跑了出去。
临走前,那委屈的泪花在青雪面前一闪而过。
她愣了会儿,下意识要去追,“大姐姐!”
“青雪,别追了!”时俊和把人叫住了,满脸肃穆。
时青雪只好停下脚步,却仍一头雾水地去看时俊和,问:“爹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您怎么把大姐姐惹哭了啊!”
时俊和刚从时宝宁的‘指谪’中回过神,面容阴沉,没好气地说:“她自己想太多,能怪得了谁?!”
这一声极为冷淡,显然是生气了。
时青雪明智地不去触时俊和的霉头,试探性地提起她和莫君扬在练武场的趣事,希望能够借此机会转移时俊和的注意力。
等时俊和脸上没那么僵硬的时候,她又把‘新鲜出炉’的糗事说了出来,末了还故意咬牙切齿地抱怨:“都是莫君扬太小气了,明明是他技术不如我还不承认,还让我也跟着出丑。
您都不知道,当时练武场上有多少下人,他们个个都看着呢!女儿要没脸见人了啊!”
时青雪夸张地说着,还特地把小手伸到时俊和面前,告状:“您看,我的手都被他害得受伤了。”
时俊和刚听到她说受伤,吓了一跳,连忙去看,结果发现青雪白净的小手上除了有点发红外,连皮都没有擦破。
父亲大人没好气地丢开青雪的小手,瞪了夸张起来能骗死个人的家伙,“这就是你说的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