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佳庆。
莫国刚躲过一场灭顶之灾后,龙颜大悦。
莫祥斌在御花园设下宴席,邀请京都贵族官吏携家眷出席。
时青雪在彩凤一事上立下大功,更被莫祥斌点名邀请参加宴席。
荣耀满身,不得不去。
然而她一点都不觉得高兴。
正值中秋团圆的时候,时俊和因为南边阳城发生暴乱,被要求亲自领兵前往镇压,至今违规。
时府院中的喜庆热闹与大房内的冷冷清清形成了鲜明地对比,时青雪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如果不是董慧身子不适,时青雪简直都想自己跑去跟父亲团聚,而不是参加这种无聊透顶的宴会。
“你这丫头,明明有张好嘴,能说会道,怎么反倒不乐意与人来往呢?”董慧伸出手指点了点时青雪的额间,对她的嘟囔抱怨不以为然。
时青雪嘟嘴反驳:“我哪里不乐意与人来往了?你看我与玉真的关系多好?还有冯四娘、冷静……”
她细数了常来往的几家娘子,表明自己才没有不合群。
董慧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脸的怒其不争,“跟他们打好关系能有什么用?你没看到最近四皇子党派得势了吗?你那三叔最近也拼命找门路想要巴结四殿下。
你这丫头从前不是跟四殿下关系很好的吗?怎么现在又突然生分了?”
“他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跟他关系好?”时青雪下意识地反驳。
“怎么不好了?你之前不是还唤他皓哥哥的吗?就算你喜欢……”想到时青雪最近明显与莫君扬生分了许多,董慧就没有再提莫君扬的名字。
而是不遗余力地撮合时青雪和莫君皓。
以前董慧看不上莫君皓,是她太天真,不懂得权力在手的重要性,以为光凭着时俊和对她的宠爱与愧疚,她就能在时府立于不败之地。
可偌大的时国公府到底还是‘女人’的天下啊!
时俊和公务繁忙,又常年东征西战。
有时候她真出了什么事,她的夫君还不是无能为力?
她最终只能靠自己,还有与自己命运与共的女儿们。
时青雪没办法回应董慧的问题,她也说不定自己怎么会突然就对莫君皓心生厌恶。
然而现实摆在眼前,她就是看不上莫君皓。
仿佛身体的每个部位都在排斥着外表看似温润无害,实则就是一条阴毒的爬虫。
“娘,您别说了,以前是女儿不懂事,不知道男女之防,才没注意,以后这种事情不会发生了!”时青雪打算董慧的妄想。
直白地告诉对方她和莫君皓,不可能。
董慧不知时青雪心中所想,还以为女儿害羞,笑吟吟地说:“你这傻丫头,说什么傻话呢?你与四殿下算起来还是远亲。
亲戚之间多多走动总是好的,你没看到你那三婶婶最近总是带着你四姐往四皇子府跑吗?肯定是觊觎那四皇子妃的位置。”
时青雪垂着眸,没应董慧的话。
心里有些不舒坦了。
董慧犹自不觉,还滔滔不绝地说下去,“从前你祖母就一直希望撮合你与四殿下,你也该对这事上点心,要是真让你……”
“母亲!”时青雪忍不住出声打断董慧的话。
对上董慧诧异的目光,她完全不躲避,一字一顿地强调:“您不用费心了,我与莫君皓,不可能。”
连尊称都不叫了,她已经一点都不想隐藏自己对莫君皓的厌恶。
董慧还想劝说,但瞧着自家女儿脸上满是不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知女莫若母,时青雪性格强硬,认定的事情就是时俊和出马都未必说得动,劝了也白劝。
只好说:“算了,这事先不说了。今晚陛下大摆中秋宴,你祖母、宁儿还有三房的人都会去,你也不许皮,给我乖乖参加,听到了吗?”
时青雪低着头,有气无力地应:“知道了,那你自己在家也小心一点,有什么事交待郑嬷嬷去做就好,可千万别动了胎气。”
董慧至今怀胎不足三个月,加上又值高龄体虚,就是这样整天在家里待着,都有流胎的风险。
时青雪可不放心让董慧一个人在家,但去宴会……
那就更加是想都不用想了。
时青雪拉着董慧又是好一番叮嘱,让董慧心暖的同时也觉得自己这个小女儿太过于婆妈了。
直接把人往外推,还对一旁的时宝宁交待,“你可赶紧把人带走吧!做姑娘的时候就那么啰嗦,成了婚还有人敢要吗?”
“娘!”时青雪不乐意地大喊,觉得自己的一番苦心被人‘辜负’得彻底。
时宝宁则憋着笑,一边拉着时青雪不让她说话,一边对董慧点头保证,“好,我现在就把人拎走,绝不烦你。”
时青雪被董慧和时宝宁的一唱一和弄得小脸羞红。
她也知道她可能话有点多,不像平常的样子,但这不是因为董慧这几天状态一直不好,她担心呀!
偏偏这些人还不领情,真是气死她了!
青雪气冲冲地走上马车,挑了个最里头的位置坐下,看都不看时宝宁一眼。
时宝宁见状,却忍不住露出开怀释然的笑容。
活像时青雪这样子还很好一样。
时青雪耍了一会儿小性子,‘冷战’就继续不下去了——任谁被这样看着都会毛骨悚然的——她又转过头对上时宝宁。
皱眉,有些别扭地问:“姐,你怎么了?”
时宝宁停顿了一下,端庄贤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重新对青雪露出温和宠溺的笑容,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许久没见我们的小雪儿闹脾气了,有些恍然罢了!”
时青雪面有窘色,目瞪口呆。
她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接时宝宁的话,只更加别扭地撇开头,小声咕哝:“才没有闹脾气呢!”
时宝宁面带微笑,没有再说话。
其实她心中所想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在时青雪中毒之后,时宝宁几乎是坐立难安、愧疚难耐的。
甚至她一度以为自己会失去时青雪这个好妹妹——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自己从前的嫉妒在生死面前是如此低微、不值一提——便是时青雪后来解了毒,痊愈了,她也不曾奢望青雪能够与她像从前那般毫无芥蒂地生活、玩笑。
曾经期盼的、奢望的东西骤然得到,无怪她露出这幅恍然还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一切时青雪都不知道,她被‘逼’着参加宴会,也没有什么兴致与人攀谈闲聊。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百无聊赖地听着小曲儿,欣赏着表演,偶尔再看看四周悬挂着的彩色花灯。
准备一晚上就这样轻轻松松混过去算了。
“雪妹妹,你看起来似乎很无聊,不如让我陪你去赏赏花灯,也不枉今日月圆花好?”莫君皓走到时青雪面前,风度翩翩地发出邀请。
似乎一点都没有想到时青雪还有拒绝他的可能。
时青雪想和莫君皓赏劳什子的灯吗?
当然不想!
她甚至都已经找到腿疼不想走路的借口了。
莫君皓先一步说道:“父皇说此番能够顺利应付凉赵魏三国使者,你功不可没,因而让我好好陪陪你。雪妹妹就是看不上我,不会连父皇的面子都不给吧?”
时青雪暗暗翻了个大白眼,心说你都这么不要脸地搬出莫祥斌做借口了,我能不答应吗?
她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冷冷淡淡地点头:“那就麻烦四殿下了。”
莫君皓像是没有看到时青雪的不悦,主动侧身给她让了个位置,还亲密地说:“雪妹妹从前不是一直喊我皓哥哥的吗?怎么现在那么生分了?”
“青雪不敢越距。”时青雪冷漠地回答。
丝毫没有要跟莫君皓亲近的必要。
饶是莫君皓做好受冷脸的准备,此时也忍不住僵了僵。
隔了片刻,才又重新笑起来,只是脸上的表情有点扭曲,“小雪儿长大了,都知道避嫌了。”
时青雪:“……”再不长大,还不得被你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吗?
她不理莫君皓,只管起身,随便莫君皓想怎么好了。
下人们用彩灯将整个宴会都围成了个圈,而后在将通往御花园的小道两侧也装点了彩灯。
梦幻,动人。
莫君皓走在前头,直接要往小道上走。
时青雪看着前头寂静无声,又回头看看宴会中三三俩俩作堆闲聊。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所有人都远离他们,简直像是要为了小儿女们避让出一处上好的私会场所。
啧!
时青雪暗暗唾弃了声,心里却跟着犯糊涂。
总觉得眼前这情景,似曾相识。
好像曾经发生过一样。
时青雪不相信莫君皓真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做什么?
走上小道时,她双眼一花,忙停住了脚步。
忍不住抬手揉揉前额,视线下意识地回到宴会。
“怎么?雪妹妹想找谁?”
莫君皓淡淡的声音突然在时青雪耳边响起,两人的距离一下子离得很近。
时青雪不自在极了,放下手,后退了一小步,和莫君皓拉开距离。
才冷淡地说:“四殿下不是想赏灯吗?我们走吧!”
至于莫君皓刚才的问题,她自动无视了。
莫君皓锐利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但很快就被他隐下去。
他再次笑起,主动往前走。
没走几步,又提起旧事,“雪妹妹,我记得你幼时你最爱小兔子,有一回时老国公亲手做了一个玉兔形状的灯笼,你那时候看了喜欢得不得了,抱在怀里就不撒手。中秋过了好几天,你还时时刻刻把那玉兔灯笼带着,上学、睡觉都一直带着呢!”
时青雪就算再不喜莫君皓,提起幼时的回忆——尤其还是时磊留给她的美好记忆——她也忍不住留出微微笑容。
两人的气氛刚好了一点,周围环境也洋溢着喜庆笑语。
正在这时,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冲进了宴会,急声大喊:“陛下,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护城军在巡城时遭袭,城门被攻破了!”
此语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