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浩然从时青雪射出第一箭开始，就维持着吃惊张嘴的样子，直到时青雪放下长弓，慢步朝他们走过来，他还一脸目瞪口呆，久久都没有从刚才的震惊中缓过神。

时青雪一个弱女子竟然会射箭，而且箭术比他还要厉害？

开玩笑的吧！

“这不可能！”赵浩然喃喃低语，简直不敢相信刚才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时青雪路过赵浩然的时候，正好听到了这句话，疑惑地歪着脑袋，目光灼灼，“什么不可能？”

眼见为实，实在没什么好争辩的。

赵浩然刚才那句话纯粹是因为自己太惊讶了，并不是真的怀疑时青雪的能力，听到青雪的反问，正直的赵三皇子顿时面红过耳。

某种‘输了还不认账’的诡异情绪绕上心头，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连忙摆手表示：“没，我什么都没说。”

深吸了口气，他眼神凝重，再没有之前的轻视与高高在上，郑重地对时青雪说：“刚才的比试，是你赢了，我甘拜下风。”

如果只是一支箭，还可以说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但十支箭的成绩摆在那里。

赵浩然不得不承认比射箭，他真的不如眼前这个看似娇弱的女人。

时青雪微微一笑，竟然没有露出胜利者常见的得意表情，反而惺惺相惜般对赵浩然说：“你的箭术也很厉害，不过姿势似乎有点问题，矫正后再加以练习，肯定大有进步的！”

赵浩然听了这话，心底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失于无，全转化为对眼前女子的钦佩，欣喜地请教：“接下来一个月我都会留在京都，不知以后能否向姑娘请教箭术？”

连‘本殿’的自称都不用了，可见赵浩然对时青雪是发自内心的赞赏。

只可惜时青雪还没有开口说话，莫君扬就一把将人拉至身后，冷淡地说：“她没空。”

赵浩然气愤地瞪着莫君扬，怒道：“莫君扬，本殿没有找你麻烦已经是看在这位姑娘的面子上了，你若是再挑衅本殿，休怪本殿对你不客气。”

“整天‘姑娘’、‘姑娘’的叫，你知道她的名字吗？”莫君扬不痛不痒地回了声，脸上神情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赵浩然一怔，莫君扬却没有给他回神的机会，直接把时青雪拉走了。

两人维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走了很久，才来到练武场的某个角落。

莫君扬停下脚步，身后的人也跟着没动了，但此时的他却莫名有些紧张，重重呼出口气，他才慢慢转身，正对上时青雪带笑的容颜。

狡黠、灵动有光。

莫君扬心中一动，脱口而出，“你恢复记忆了？”

“当然，如果还是他们口中那个傻子，怎么可能赢得了那位赵三皇子。”时青雪嘻嘻一笑，承认得倒是十分干脆。

莫君扬有些发愣，来不及理清心中是失落多一点还是高兴多一点，又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时青雪见莫君扬的表情似乎比平日里的都要严肃，又变成从前那个冷硬的模样，她才真的忍不住失落起来，不过还是照实回答：“看到赵三皇子射箭的时候就开始有点模糊印象了，等到我再拿起弓箭，感觉回归，记忆也慢慢回来了。

不过也只是想起个大致轮廓而已，中间有些记忆还是很模糊，就像做梦一样，明明是自己做过的事情，醒过来后却又不记得了。”

莫君扬点点头，到底还是关心占据上风，“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让沈洛看看？”

时青雪连忙作出身体强壮的动作，果断拒绝，“不用了，我都好了！我才不要吃他开的药，苦死了！”

说完，还不自觉地吐吐舌，模样娇俏可人。

莫君扬忍不住笑了，紧绷着的神情慢慢轻松下来。

或许是受到这些时日两人亲密无间的影响，时青雪就算恢复记忆了，对他也不再刻意保持距离，精致的眉眼之间还流连着浓浓的依恋。

莫老板表示很满意。

只要时青雪不再疏远他，就什么问题也没有了。

两人结束愉快地谈话回到射箭场的时候，曲月白已经不辱使命地将赵浩然打发走，他们一起坐上回瑞王府的马车。

曲月白坐了一会儿，中途看了时青雪好其次，终于还是试探性地喊了声，“六娘。”

时青雪笑着点点头，脆声应答：“是我。”

曲月白顿时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然而没等他高兴多久，时青雪忽然转头对莫君扬说：“君扬哥哥，等下我想回时家一趟，好吗？”

莫君扬先是一顿，随即脸色瞬间铁青，十分难看，一双幽深的眼眸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紧紧盯着时青雪，一字一顿地问：“你说什么？”

时青雪被这突兀的阴寒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解释：“我说我都快有两个月不曾回家，爹爹和娘亲肯定很担心我，我想回去看看他们……

可以吗？君扬哥哥。”她努力眨着大大的眼睛，让自己看起来要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这一记‘眨眼杀’她用在莫君扬身上向来无往不利，就算莫君扬再生她的气，肯定也会妥协的。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莫君扬并没有像从前那样放任时青雪，也没有拒绝，只维持着难看的神色不说话，让整个马车车厢也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

曲月白见时青雪还一脸迷茫不知情的模样，忍不住提醒：“六娘，你别说了，阿扬他……”

就算明知道马车车厢里说再小声也会被莫君扬听到，他还是下意识压低声音，委婉地说：“时国公府与瑞王府离得不远，你要见时国公夫妇，我们完全可以顺道去看看。如果你觉得在下碍事的话，那等下我可以先下马车，阿扬他肯定十分乐意陪伴你一同去时国公府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时青雪连忙摆手，辩解，“我只是不想麻烦曲先生，毕竟之前闹得……”

想到之前她还未完全清醒时，瑞王府与时国公府的冲突，她就忍不住重重地叹了口气，剩下的话也没有继续。

其实她明白曲月白的意思——说白了就是时青雪见时国公夫妇可以，但必须有莫君扬陪同，并且绝对不能想着离开瑞王府。

“你还记得在四皇子府你答应过我什么吗？”莫君扬忽然发问，俊脸露出不同寻常的肃穆。

“皓哥哥家？”时青雪轻声重复了句，似乎有些奇怪莫君扬的问题，但还是诚实地摇摇头，“我说了，可能是昏迷太久的缘故，之前的记忆不太记得了。”

莫君扬眼中幽光一闪，紧接着又问：“那你苏醒后这一个月的事情呢？”

时青雪的脸颊立即浮现一圈红晕，漂亮的琉璃色大眼睛也四处乱瞄，不敢看莫君扬，像是想装作没有听到莫君扬的问题。

但是莫君扬没有给她躲避的机会，又问了一遍，时青雪只好强忍着羞涩点头承认，“记得。”

在曲月白问出为什么之前，主动解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吗，我犯傻这段时间的事情我都记得……不过想想似乎又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毕竟这是我的记忆啊！”

“你的记忆……”莫君扬低低重复，神情复杂而古怪。

但他并没有给时青雪和曲月白疑惑猜测的时间，神色就已经恢复平日的冷淡，“好。”

“什么？”另两人皆是一头雾水。

莫君扬转头看向窗外，淡淡地说：“我同意你回时家。”

这下子两人转呆为惊，看着莫君扬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可是莫君扬没有再开口解释的意思，再次沉默。

马车里的寂静压抑一直维持到瑞王府门口，三人都没有再说过话。

下了马车，时青雪有意再跟莫君扬说些什么，但后者直接回了暮雪院，然后把自己关进房间，再无声响。

“君扬哥哥，你没事吧？”时青雪站在门口喊了声。

没有回应。

时青雪还从没有试过被莫君扬冷漠对待，有些发愣的同时又很无奈。

看着一旁同样着急的曲月白，她无奈地摊手，“我只不过想回个家而已，他用得着这么生气吗？竟然都不理我了！明明之前不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青雪忍不住有些许委屈。

莫君扬之前对她都十分温和有礼，往来虽然不多，但却总给人一种值得信赖的感觉，让时青雪忍不住心生亲近；就算她还病着那段时间，也是她依赖莫君扬多过对方依赖她。

所以她真不懂莫君扬为什么会变得那么……

“你真的不明白？”曲月白神情古怪地看了时青雪一眼。

见她点点头，无奈叹气，“这么跟你说吧！你觉得对于一个人来说，得到过后再失去和从没有得到过，两者能一样吗？”

时青雪呆住了。

“说实话，在你出事之前，我也仅是知道君扬很喜欢很喜欢你，根本没想过一向对所有事情都很冷淡的他竟然会表现出这种近乎变态的占有欲。但……”曲月白目光幽深地望向远方，低低地说：“但莫君扬，也终究是个凡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