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宝悠被时青雪拉着去看后者刚完工的作品,但她心思重,根本分不出心去欣赏青雪的作品,随意瞟了两眼就点头赞扬:“妹妹的手法越来越熟稔了,可见是真的用了心。”
时宝宁也笑,还伸手刮了一下青雪的鼻尖,宠溺地说:“我最初听她放出豪言壮志说要给我绣一幅屏风时,还担心她那贪新鲜的性子肯定完不成,等真看到实物了,才知道这丫头是真的用了心,还提前完工了呢!”
时青雪调皮地吐吐舌,故作委屈地抱怨:“我就是再贪玩,你的新婚礼物我总不敢敷衍的。”
“是了,六妹妹本就绣工了得,只要肯用心,绣出来的东西肯定无人能及。”时宝悠心不在焉地附和,心里那点焦急不由自主就浮在了脸上。
时青雪一下子就发现了时宝悠的不对劲,脸上的笑淡了几分,“四姐可是有什么心事?”
“没,没什么。”时宝悠下意识否认,但那结巴的声音明显表达了与她话语相反的意思。
时宝宁拉过宝悠的手,声音柔和地安慰:“咱们姐妹一场,有什么困难就直接说出来,说不定还能帮得上忙呢!”
时宝悠强笑了下,眼神却偷偷地瞟向时青雪。
时青雪见状忽然明了过来,“四姐可是想提三姐的事情?”
时宝悠一眼被人看穿,面色讪讪,却还是咬牙点头,“没错,说到底她也是我的亲姐姐,如今她一个人在地牢里受苦受难,孤苦无依,我……”
“还不是她自找的。”时青雪淡淡地回了句,脸上完全不见同情神色,显然从没有考虑过搭救时宝瑾这事。
时宝悠自觉难堪,下意识地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才苦笑着开口:“话是这么说,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要我眼睁睁看着姐姐受苦,我真的做不到!”
说着话,一丝决绝浮上时宝悠的脸上,她对着青雪跪了下去,几近哀求地说道:“青雪,我知道三姐对你多有得罪,说再多的道歉也于事无补,四姐也不求你真的原谅她,只希望你看在姐妹一场的份上放过她这一回吧!”
时青雪想说她和时宝瑾早已经没有所谓的姐妹情分了,可时宝悠竟然不顾长者的威仪向她下跪,就算她真的恨透了时宝瑾,也开始松动了。
更何况时宝悠接着又说:“请你把她的错都归咎在我身上,我愿意代她向你请罪,你要打要骂我都甘受,但三姐她,她肚子里还有一个无辜的孩子啊!就是看在孩子的份上,也请你对她网开一面……”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也不过如是。
时青雪心肠再硬,一句代罪,一个孩子都能让她心软。
时宝宁在一旁也皱了眉,叹息般地说:“正如四妹妹说的,三妹妹千错万错,孩子却是无辜的。若是这一切罪责要个孩子来承担,那实在太残忍了。青雪,你看……”
“我……”时青雪一时语塞。
她当然不希望连累无辜,但是时宝瑾曾害她那么多次,要她既往不咎,她可不甘心。但时宝悠苦苦哀求,连时宝宁都在一旁劝慰,活像她不答应就是她无理取闹了,可谁又能想到她才是最无辜的受害者呢?!
正当时青雪左右为难之际,一道低沉的声音自门口响起:“郡主此言差矣,那个孩子可一点都不无辜!”
三人注意力齐刷刷地转到了门口,只见莫君扬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身后跟着夏芒——满脸歉意——对时青雪禀告:“莫世子说有要事与您相商,所以奴婢没有拦着,还请六娘”
时青雪赶紧打住夏芒的自责,“没事了,你先去为莫世子倒杯茶上来吧!”
夏芒帮了她一个大忙,她不仅不怪罪,还高兴得不得了呢!
她上前两步,脸上带笑地看着莫君扬,“你怎么来了?”
莫君扬神情柔和几分,还带了点笑,“怕你被人缠上,所以来看看你。”
意有所指的话,让屋里另两人都红了脸。
时宝悠不敢在莫君扬面前放肆,倒是时宝宁——刚被怼过——自觉在莫君扬面前有几分脸面,镇定开口:“那孩子还未出世,却要他为母亲犯下的错负责,岂不是太荒谬了吗?”
莫君扬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反问回去:“大莫律法言明:谋叛者,夷三族,郡主这是觉得大莫律法也很荒谬了吗?”
时宝宁怔住了,她一开始只想到时宝瑾肚子里的孩子不应该承受时宝瑾所犯下的过错,却忘了那个孩子也属于赵家,三族以内,无赦免。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时宝宁面露尴尬,急忙想要表达自己绝对没有对大莫律法轻视的意思,但她在莫君扬冷冽的目光下根本没办法解释。
倒是时宝悠装着胆子朝青雪说道:“我知道三姐有罪,但还是希望六妹妹能够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够代替三姐受过,也算是尽了我这个做妹妹的心意。”
代姐受罪,还真是姐妹情深。
莫君扬盯着时宝悠,眸光中闪过一丝锐利。若是对方私下找自己提出这个要求,他或许还真会看着对方是时家人的份上给她一个机会,但偏偏时宝悠卡在这个节骨眼上提出来,还说什么‘妹妹的心意’,摆明了讽刺时青雪不念旧情——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他都不打算让对方好过。
他暗地里朝时青雪使了个眼色,不让她答话,自己则是挡在了青雪和时宝悠之间。
冷峻的脸庞覆上一层冰霜——丝毫不隐藏对时宝悠的厌恶——几乎用上咄咄逼人的语气问道:“雪妹妹只是一个闺阁女子,无品无级,如何能够左右谋叛犯者的罪罚呢?时四娘几次三番向她讨要所谓的机会,是开个玩笑呢?
还是蓄意为难?嗯?”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时宝悠慌慌张张地辩解,生怕莫君扬下句话再把话题带歪了。
明明谁都知道的事实——时青雪能影响莫君扬的决定,而莫君扬能够左右时宝瑾的生死——但只要莫君扬不松口,时青雪就只是一个毫无权限的平民百姓。
时宝悠不愿真得罪莫君扬,只好无奈地歇了救援时宝瑾的心思,乖乖认错:“我只是与六妹妹开个小玩笑,还请六妹妹莫要介怀。”
莫君扬没打算就这么放过时宝悠,掀唇又道:“亲姐尚在牢中生死不明,时四娘竟然还能拿她开玩笑……”
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悠悠地‘赞扬’,“四娘还真是能沉得住气,本世子佩服,佩服!”
时宝悠:“……”
时青雪全程围观了莫君扬舌灿莲花,把时宝悠那些虚伪的借口都打回去的英姿,暗笑不已,心中别提有多舒爽了。
别看莫君扬平日里总像是面瘫了一样,真要论起口才来,连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自家这两位白莲花般的姐姐。
只是时宝宁和时宝悠单纯地想救时宝瑾,对她并无恶意,她也不希望莫君扬跟她们的关系闹僵了。
干咳了两声,偷偷给了莫君扬一个赞许的眼神,口中却正个儿八经地说:“莫世子,四姐姐只是救人心切,病急乱投医,一时没考虑周全罢了,并非如您所说的那般,还请世子莫要误会了。”
莫君扬挑眉,视线冷冷扫过时宝悠,直把人的小心肝看得都揪紧了,才不咸不淡地回应:“那还是本世子误会时四娘了,请四娘见谅一下。”
这大爷般的口吻,不像是跟人请罪,问罪的还差不多。
可时宝悠已经被莫君扬这一波三折弄得背上满是冷汗,哪里敢拿乔,连连摆手说不敢不敢。,又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怪自己话没有说清楚。
莫君扬干脆地承认时宝悠这一‘过错’,神情倨傲地说:“四娘玩笑开了,歉也道了,还有事吗?”
时宝悠:“……”她还是第一次见身为客人,竟然比主人还理所当然下逐客令的。
可谁叫那人是莫君扬呢,一切就变得理所应当了。
时宝悠忍不住看向时青雪——被莫君扬挡着根本看不到脸——也知道今天的目的恐怕不成了,只好客套几句后灰溜溜地走了。
时青雪见麻烦终于走了,忍不住朝莫君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刚想表扬莫君扬几句‘助攻得力’,时宝宁却开了口:“莫世子没有拜帖就来了时府,还直接进到落桐阁,总不会是来向我们说明大莫律法的吧?”
语气凉凉,明显带着不悦,还有一丁点被挤兑后的怒意没藏好。
时宝宁可不像时宝悠那么软弱,而且她自觉是时青雪的亲姐姐,绝对比莫君扬有资格留在落桐阁,态度也强硬不少。
时青雪一眼就看出自家姐姐的想法,心说以时宝宁的战斗力,肯定三两下就会被莫君扬堵得哑口无言,只好先给了莫君扬一个暗示:这可是咱亲姐,话别说得太刺。
莫君扬收到讯息,到嘴边的话只好又咽了回去,颇有些无奈地看着时宝宁,“我是来找雪妹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