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港村有两个新兵,接上之后调头去四厂乡政府。
各村的干部已经把十六个新兵送来了,其中两个新兵参加过民兵训练。
韩渝认识他们,下车跟他们打招呼,看着他们佩戴大红花的样子,真羡慕。
新兵们的家人都来了,有的高兴,有的哭。
徐三野见时间不早了,抑扬顿挫地说:“哭什么,当兵是光荣的事,我徐三野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当过兵。
所以在新海做派出所长的时候,每次送新兵我都要参加。现在调到沿江派出所,四厂乡送新兵我一样要参加……”
雷部长不失时机地说:“各位家长,同志们,其他乡送新兵都是找辆大卡车,拉着就走。再看看我们四厂是怎么送的,警车开道,敲锣打鼓,多光荣啊。”
“时间不早了,全体新兵都有,听我命令,排队上车!”
徐三野一声令下,十六个新兵连忙跟家人道别,把行李放在大卡车上,挤进两辆面包车和吉普车,在震天的锣鼓声和鞭炮声中离开了乡政府。
解放军进行曲,我是一个兵,团结就是力量……
韩渝抱着收录机坐在吉普车副驾驶放歌,徐三野带头唱,雷部长和新兵们跟着唱,一路军歌嘹亮。
赶到武装部大院,徐三野并没有直接找地方停车,而是领着车队在院子里兜了一圈,把县领导和武装部领导搞得一头雾水。
其他乡镇的新兵别提多羡慕,连最有钱的三兴乡都被四厂乡给比下去了。
县委陈书记站在门厅前,看得不是很清楚,侧头问:“高部长,这是哪个乡的新兵?”
高部长探头看了看,笑道:“四厂乡的,徐三野帮着送来的。”
“他又来凑什么热闹!”
“他是关心国防建设的积极分子,是我们武装部的编外干部。他要是不来,我都要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
几位县领导正聊着,徐三野已经帮雷部长整好了队。
他跟领导似的巡视了下另外几个乡的新兵,大步流星地走过来,举起手很随意地敬了个礼:
“陈书记,高部长,今年的新兵素质不错啊。”
你这是在表扬县里的征兵工作吗?
高部长习以为常,笑而不语。
陈书记被搞得一肚子郁闷,不动声色问:“徐三野,你这是第几次送新兵。”
“从做民兵营长那一年就开始送,就中间去学习断了两年。”
“这么说你送了二十几次。”
“是啊,送走了二十几批新兵,也送走了好几届县领导。陈书记,高部长,你们忙,我去后面转转。”
徐三野知道陈书记不待见自己,哈哈一笑,转身就走。
送走了好几届县领导什么意思?
分明是在说之前那么多县领导我都不怕,难道会怕你……
高部长没想到他居然跟陈书记公然叫板,意识到他还惦记着陈书记帮新海乡那个副乡长打招呼的事,连忙道:“陈书记,别搭理他,他就这德行。”
陈书记嘴角抽了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抬起胳膊看看手表。
……
韩渝不敢往县领导跟前凑,见徐三野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招手,连忙绕了一大圈跑了过来,只见民兵训练时见过的刘参谋已经准备好了一堆被装。
徐三野一边翻看着一边滴咕道:“怎么没迷彩服。”
“去老山轮战的部队都不是个个发,更别说我们武装部了。”
“不是早换装了么,这几件65式军服怎么都是新的。”
“以前的库存,部队也有不少,听说都用来做作训服。”
今天是武装部最忙的日子,刘参谋没时间陪他闲聊,好奇地看了看戴着墨镜的韩渝,笑道:“徐所,你们自己往车上搬,我先过去了。”
徐三野抬起头:“你忙你的,别管我们。”
接下来要组织训练,不能没训练服。
天气越来越冷,两条小鱼也不能没过冬的衣裳。
一身绿、三片红的65式军装拿了九套。
六套男式的,留着自己和梁小鱼训练时穿。三套女式的,给咸鱼训练时穿。
65式棉袄四套,两套女式的给小咸鱼,两套男式的给梁小鱼。
65式军大衣两件,咸鱼和梁小鱼一人一件。
棉被两床,床单四条。
武装带、裤腰带各三根。
总之,到了武装部就跟到了家一样,只要能用上的就往车上搬。
把吉普车后排都塞满了,赶紧去消防队接梁小余。
接上之后没急着回白龙港,而是又赶回武装部,让两条小鱼感受下参军入伍、保家卫国的热烈气氛。
有好多新兵要从白龙港坐船去部队,接兵干部早通过军代表订好了船票。
三人等到要坐船的新兵在接兵干部指挥下登上汽运公司的大客车,又主动在前面放着军歌给人家开道,让白龙港派出所的警车给人家殿后,一直把人家送到白龙港候船室才打道回府。
梁小余在消防队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天,不但没瘦,反而比之前壮了,看上去比之前更精神。
韩渝正问他在消防队训练苦不苦、累不累,本应该在滨江上班的姐姐姐夫居然跟张所一起来了。
“三儿,你没事吧。”
“没事,皮外伤。”
“别动,让我看看。”
“就眼睛有点肿,真没事。”
见韩宁那么紧张,张均彦一脸歉意:“韩宁同志,对不起,我们没照看好咸鱼。”
做公安太危险了,这才上几天班就伤成这样。
韩宁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徐三野指指接待室:“小张,小韩,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来说。”
“好的,谢谢徐所长。”
“谢我做什么,我们应该谢谢你,这次你帮了我们大忙。”
徐三野招呼众人坐下,顺手带上门。
韩渝一头雾水,正纳闷他和张所把姐姐姐夫叫来做什么,张所就通报起张阿生、叶兴国和沉如兰勾结外国海员套汇的桉情。
随即话锋一转,很认真很严肃地告诉姐姐姐夫,那三个人将来很有可能报复。
韩渝没想到会连累姐姐,别提多内疚。
张江昆更是吓一跳,紧张地问:“那怎么办。”
张均彦犹豫了一下,说道:“我们局领导对这件事很重视,政治处研究了下,拿出了两个善后方桉。但你们现在的工作岗位都很好,对你们而言可能都不是很理想。”
韩宁苦着脸问:“张所长,什么方桉。”
“第一个方桉是把你们两口子调到皋如港,工资待遇只会比现在高不会比现在低。只是那边的条件不太好,尤其孩子上学,各方面都不如在滨江。”
皋如港跟白龙港一样属于滨江港务局,在滨江港上游,那边主要是货运码头。
在市区工作生活惯了,谁愿意去那儿。况且那边都没白龙港热闹,更别说跟市区比了。
韩宁低声问:“第二个方桉呢。”
“第二个方桉是江昆的工作不动,你调到我们局里来。滨江港派出所正好缺一个内勤,你先以工代干。回头可以上夜校,也可以参加函授学习,等拿到高中文凭就可以提干。”
韩宁哭笑不得问:“张所长,你打算让我跟三儿一样做公安!”
滨江港公安局在港务局的地位并不高,各方面待遇虽然比地方公安好,但无法与张江昆等在一线的职工相提并论,甚至连海员俱乐部都不如。
她在海员俱乐部的工作很清闲,还可以换班,时间比较自由。
如果去滨江港派出所做内勤,不但比在海员俱乐部累,一个月还要少拿十几块钱。
何况滨江港公安局的干部跟地方干部不一样,就算将来提干,也不是行政警察。
张均彦实在不知道怎么做她的思想工作,下意识看向徐三野。
“韩宁,我觉得第二个方桉比较好。做公安多光荣啊,到时候你在滨江港派出所,咸鱼在我沿江派出所,你们姐弟可以经常打交道,甚至有机会合作。”
“徐所长,我什么都不懂,哪做得了公安。”
“咸鱼刚来时一样什么都不懂,现在不是干得挺好的么。不会慢慢学,没那么难。”
徐三野哈哈一笑,转身看向张江昆:“江昆,你当过兵,你说做公安光不光荣。”
张江昆没想到会搞成这样,苦笑道:“徐所长,做公安是很光荣。可我们有孩子,韩宁真要是调到滨江港派出所,孩子怎么办。”
张均彦连忙道:“我们公安是比较辛苦,但我们对女同志还是比较照顾的。下午可以把孩子接到所里,家里有什么事也可以请假。”
张江昆挠挠头,苦笑道:“韩宁,还是你自己考虑吧。”
在海员俱乐部干好好的,谁愿意换工作。况且这一换工作,一切都要从头开始,什么都要学。
韩宁欲言又止,下意识看向弟弟。
韩渝很内疚,可事已至此只能听领导的,抬头道:“姐,姐夫,冬冬最崇拜公安了。”
徐三野很清楚对韩宁而言这跟局里招聘合同制警察差不多,只是工资待遇比合同制警察高一点。
可为了她的安全,徐三野挥舞着胳膊,抑扬顿挫地说:“家长应该给孩子做表率,一个好的家庭氛围对孩子的影响很大,这方面我最有发言权。
我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我母亲在解放前就是妇女主任,所以我从小就很自豪就很骄傲。
韩宁,如果你调到滨江港派出所工作,小冬冬就可以骄傲地告诉同学,爸爸当过解放军,妈妈是公安,舅舅也是公安。有这样的家庭环境,孩子长大了肯定有出息!”
两口子省吃俭用,不就是为了孩子么。
韩宁有些心动,一脸不好意思地说:“我没什么文化,我怕……我怕……”
“这有什么好怕的,要说文化程度,我们局里小学文化的民警有几十个。能不能干好工作,文化是一方面,能力更重要。”
徐三野敲敲桌子,趁热打铁地说:“内勤是做什么的,内勤就是一个单位的管家。韩宁,我对你还是比较了解的,你能把两边的家庭照看的这么好,内勤工作对你而言真算不上什么。”
“韩宁,要不听徐所长和张所长的。”
张江昆觉得徐三野的话有道理,再说调来调去还是在港务局,大不了等将来安全了再想办法换个岗位。
韩宁脑补着冬冬仰着小脑袋用崇拜的目光看自己的样子,不禁笑道:“去滨江港派出所做内勤也行,我先去试试。”
见张江昆两口子同意了第二套方桉,张均彦对徐三野佩服的高山仰止。
心想他太具感染力、太会扇动人了。他不应该做派出所长,应该去部队做政委。
姐姐也做公安,韩渝很高兴,咧嘴笑道:“姐,你工龄比我长,以后我看见你要敬礼。”
韩宁噗嗤笑道:“我工龄比你长,你警龄还比我长呢。”
…………
PS:之前就看到有读者留言,村一级不可能有民兵营。
在大多地方是没有,但在沿海人口密集地区有。比如我的老家,当年一个乡就成立一个民兵团。角斜红旗民兵团直至今天依然存在,是全国现在唯一的民兵团。
再就是韩宁从工人变成企业公安,这在当年也很正常。
由于工资待遇和在单位内部的地位等关系,许多职工都不太愿意去单位的公安局或公安处,在地方上同样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