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滨江港三号码头仍灯火通明。
码头工人操作吊机把一车车货物往一艘散装船上装载,船舱里、甲板上和岸上都是人,忙得热火朝天。
让众人倍感意外的是,保卫处的吉普车竟带着一辆警车和一辆武警军车大晚上赶了过来。
陈处长推门下车,戴上安全帽,跟从后面那两辆车里下来的公安和武警一边比划着,一边不知道在说什么。
一个码头职工放下对讲机,转身道:“老刘,那个公安好像是长航分局的江副局长!”
“什么好像,就是江局。”指挥交通的老职工朝等着卸货的大货车打了打手势,又转身看了过去,一脸茫然地说:“江局边上的公安是谁,看着不像长航分局的,也不像水上分局的。”
“我也没见过。”
“武警都来了,是不是边检站?”
“不像,边检站的人我们都见过。”
……
正在跟陈向阳说话的几位分别是长航分局江副局长、滨江市公安局办公室项主任和滨江边防支队余参谋长。
天亮之后滨江市公安局的陈局和长航分局的何局,要陪同江南省边防总队的高总队长和长航公安局的丁副局长前来迎接凯旋的公安干警和边防官兵。
到时候要把六个嫌疑犯和一百多名偷渡人员押解上岸,现场不能一片混乱。领导们到时候坐什么车过来,车到了停哪儿,嫌疑犯和偷渡人员押解上岸由谁负责交接,由哪个单位负责外围警戒……事无巨细都要考虑到。
高总队长是少将,丁副局长是正厅级副局长,是真正的大领导,安全保卫工作同样重要。
值得一提的是,这起偷渡桉涉桉人员众多,具有一定代表性,省厅联系过江南省电视台、江南日报等媒体,长航公安局联系过长江航运报的记者,市局这边联系了滨江电视台和滨江日报。
有那么多媒体采访,现场秩序必须井井有条。
桉子虽然是三家联合侦办的,但天亮之后的仪式要由市局负责。
参战干警辛辛苦苦破获一起特大桉件,项主任不想在自己这儿掉链子,看着正在装货的散装船问:“陈处,货什么时候能装完,那条货轮什么时候出港?”
长航分局又破了一起大桉,姓何的又要出风头也就罢了,经警支队还要参与安全保卫,明天还要帮他们在外围警戒……
陈向阳别提多郁闷,可都已经得罪了长航分局,不能再得罪市局,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刚问过调度,再有三个小时应该能装完,货轮凌晨五点肯定前出港。”
“环境卫生要搞好,这一样关系到你们港口的形象。场地这么大,光打扫我估计就要一个小时。”
“项主任放心,我等会儿跟码头负责人交代。人手如果不够,我组织经警过来一起打扫。”
“陈处,麻烦你了。”
“不麻烦。”
“交通呢?”
“项主任放心,我都安排好了,从大门口到码头,每个路口都安排两名经警执勤,保证一路畅通无阻。”
项主任满意的点点头,又环顾了下四周,跟江局和余参谋长研究起天亮之后的警戒方案。
经警支队负责外围,不能往前凑,陈向阳插不上话。
他看着江局眉飞色舞的样子,暗想等咸鱼不忙了,一定要找咸鱼好话谈谈。明明是港务局的子弟,怎么能胳膊肘外拐,这是帮姓何的帮上瘾了,要么不抓,一抓就是上百人,甚至连将军都惊动了。
韩渝不知道滨江港三号码头正在发生什么,根据上级的最新指示,组织押解船队靠泊白龙港客运码头。
陵海公安局分管刑侦的副局长吴仁广亲自赶来迎接,先代表局党委热情洋溢地表扬了一番,就组织连夜赶来的刑警、治安民警和协警登船,帮着看押落网的六个嫌疑犯和一百多个偷渡人员,并按照上级要求抓紧时间登记嫌疑犯和偷渡人员的身份信息,统计人员名单。
出海本就辛苦,况且这次出海遇上了大风大浪,返航时又要确保押解安全。包括海警在内,有一个算一个都很累。
众人在吴局的邀请下去码头食堂吃夜宵,然后去斜对面的国营旅社抓紧休息,睡到六点再启航。
有公安帮着看船,吴船长没什么不放心的,吃饱喝足,带着渔政船的船员赶紧去了旅馆。
海警3201艇跟渔政船不一样,艇上有机关炮,有弹药。
如果说枪是军人的第二生命,就是睡着也要死死抱着!
那么,3201艇就是裴大的第二生命,就算睡觉也要睡着艇上。
裴大和林副大队长婉拒了周局的好意,跟咸鱼两口子聊了一会儿,看了看咸鱼抱在怀里正呼呼酣睡的小涵涵,就带着战士们回到艇上。
睡也只能睡两个半小时。
两口子分开那么久终于相聚,韩渝睡意全无,抱着小涵涵跟学姐一起回到宿舍。
“我以为你们不停靠白龙港呢,还让妈做了好多菜,打算在趸船那边给你捎上船,没想到你们上级一会儿一个变化。”
“上级让我们停靠白龙港主要有两方面考虑。”
“那两方面考虑?”韩向柠掀开摇床上的小蚊帐,示意韩渝把涵涵放进去。
女儿身上有一股奶香闻儿,特别好闻。
韩渝忍不住又亲了一口,小心翼翼地把女儿放进摇床,放下蚊帐,一边轻轻摇着,一边笑道:“一是考虑到我们出海这么多天很辛苦,需要休息。二是时间上不赶巧,如果不在白龙港休息两三个小时,就这么赶到滨江港天才蒙蒙亮。
且不说码头有没有泊位,我们的船能不能靠港。就算有泊位、能靠港,也要让边防总队首长和长航公安局领导起大早。再说明天有媒体采访,滨江那边有好多准备工作要做。”
能休息两个多小时,两个多小时能做很多事。
韩向柠凑上了嗅了嗅,嗔怪道:“一身汗臭味儿,难闻死了,赶紧去洗个澡。”
“有热水吗?”
“有,有好几瓶开水。”
“行,马上。”
韩渝嘿嘿一笑,翻出几件换洗衣裳,就去隔壁水房洗澡。
洗完回到宿舍,学姐已经关灯上床了,只听见电风扇转动的嗡嗡声。
韩渝蹑手蹑脚地掀开蚊帐摸上床,韩向柠等候已久,立马伸出莲藕般洁白的胳膊抱了上来。
小别胜新婚,应该好好亲热一番。
但不能把小涵涵吵醒,老妈又睡在隔壁,动作和动静不能太大,跟做贼似的别有一番趣味。
韩向柠香汗淋漓,依偎在他怀里意犹未尽地说:“早知道能休息两个多小时应该去趸船上的,趸船上有空调,比宿舍凉快。”
韩渝闭着双眼,一边抚摸着一边笑道:“涵涵不能吹空调,吹空调容易感冒。”
“我是说我们,她可以跟你妈在一起。”
“明天,不,应该是今天,今天晚上我们去趸船睡。”
“你回得来吗?”
“把人押解到滨江就没我什么事了。”
韩向柠抬头问:“真的?”
“骗你做什么。”韩渝笑了笑,解释道:“这个桉子不复杂,并且一直是蒋叔和姜所负责的,现在加上了个三灶港派出所。他们负责后续工作,跟我关系不大,我只是跟周局借船帮他们出海抓了个现行。”
“不用再管这个桉子,还有别的桉子。”
“别的桉子基本不用我管,接下来的工作重心要转移到消防上。”
“太好了,如果再像前几个月那样,谁受得了。”
“其实不只是我,大师兄二师兄他们也一样。严打斗争开展了大半年,该打的早打掉了,能抓的也都抓了。”
聊到严打,韩向柠想起一件事,紧抱着韩渝的胳膊问:“三儿,陆宾祥真是变态杀人狂?”
韩渝深吸口气,凝重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是真变态,真可以用杀人不眨眼来形容。而且没有丝毫悔过之心,都已经被韦叔抓了,还若无其事地说什么如果没被抓他还会杀人。”
一起工作了那么多年的同事,居然是个杀人犯,想想就毛骨悚然。
韩向柠定定心神,心有余季地问:“他杀了几个?”
陆宾祥的事早传的沸沸扬扬,算不上机密。
韩渝紧搂着娇妻,低声道:“已查实的杀了两个,都是小姐,一个是建福人,一个是思岗的。”
“太可怕了,幸好我没得罪过他。”
“你们局里现在是不是人心惶惶?”
“这用得着问吗,想想就后怕,朱姐和王大姐她们现在都不敢一个人上下班。”
“汤局现在怎么样?”
“虽然不关他的事,可在上级看来队伍管理有问题,听说可能要被调整。”韩向柠轻叹口气,接着道:“通过这件事也暴露出不少问题,局里正在整顿,天天开会,天天学习,还要自查自纠。”
“三大队呢?”
“我们一样要自查自纠,不过我们三大队廉不廉洁你是知道的,身正不怕影子斜。”
韩渝沉默了片刻,说道:“就算没出陆宾祥杀人这档子,你们局里也应该好好整顿。权太大了,有人管不住自己,船民意见很大。”
水上严打能取得这么大战果,靠的就是发动群众。
在走访询问和发动船民举报水上违法犯罪线索时,有不少船民反映港监局的一些执法人员吃拿卡要。有些船民甚至义愤填膺地说,有个别港监执法人员比水匪都可恶。
韩向柠在去汉武培训前帮“水上严打指挥部”接过那么多天电话,对此并非一无所知。
她沉默了片刻,抬头道:“我知道,该汇报的我都向汤局汇报了。”
“汤局怎么说?”
“严厉查处,不可能再姑息养奸,不然我们港监局永远抬不起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