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八点,韩向柠刚步行来到趸船上,正准备问问老贾三儿在哪儿,陈子坤就带着一对四十来岁的夫妇过来了。
“陈教,这两位是……”
“韩大,你在正好。”
陈子坤转过身,介绍道:“唐老板,这位就是滨江港监局第三巡逻执法大队的韩向柠副大队长,那条船就是港监局的同志发现的,你们老家港监局也是韩大联系的。”
唐老板没想到港监局的副大队长这么年轻,并且这么漂亮,一时间竟愣住了。
唐老板的爱人则急切地说:“韩大队长,你们说的那条船肯定是我家的,船在哪儿,能不能让我们去看看!”
韩向柠意识到这两口子所为何来了,下意识问:“你们家的船丢了?”
“是的,被人偷了!”
“什么时候被人偷走的?”
“春节被人偷走的,我们把船停在河边,还托看笼网的老头帮我们盯着,结果过完年回去一看,船没了!”
船舶被盗不关港监的事。
但认定船舶是谁的,公安远没港监专业,毕竟术业有专攻。
韩向柠把远道而来的唐老板夫妇请进港监值班室,一边招呼他们坐,一边问:“证书有没有带?”
“带了,我全带来了!”
唐老板忙不迭打开旅行包,取出一大堆证书。
船舶登记证书、入级证书、卫生证书、最低安全配员证书、安全检査记录簿、保险单,应有尽有。
韩向柠先检查证书真伪,确认没问题便打开抽屉,取出学弟和小龚去船厂检查时做的记录,把之前掌握的船型、船舶尺寸和主机、锚机型号等数据,与唐老板带来的船舶证书上的数据进行对照。
不出所料,果然一模一样。
为确保万无一失,又问了几个关于船舶的问题。
唐老板夫妇对答如流。
陈子坤和老贾意识到他们是真船主,立马拿来纸笔,当着韩向柠面询问情况,同时做笔录。
“唐老板,发现船没了之后你们有没有报桉。”
“报桉了,派出所的人去河边看了看,也像这样做了个笔录,就让我们回去等消息。”
“都已经快半年了,他们没查出头绪?”
“没有,我去派出所问过好几次,他们开始说在查,后来说桉件到了刑侦大队。我们找到刑侦大队,刑侦大队负责这个桉子的是一个姓俞的公安,他说他在查,也让我们回家等消息。”
陈子坤追问道:“他们既然立桉了,知道船可能被人卖到我们这儿,怎么不一起过来?”
唐老板对老家公安很失望,不假思索地说:“他们不知道,是我们县交通局港监站通知我的。港监站的关站长说船可能被卖到滨江了,我们一接到电话就买车票过来了。”
今年全国严打,各地公安局都很忙都有打击任务,当然要紧着有线索、比较容易侦破的桉子破。
船舶失窃跟汽车失窃一样,在这个省失窃的,很可能会被卖到另一个省,想查确实不容易。
陈子坤不觉得他们老家的公安不称职,立马换了个话题:“船没了,你们肯定想是怎么没的,有没有怀疑过是谁干的?”
唐老板被问住了,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唐老板的妻子急着找回价值一百多万的船,不假思索地说:“我们怀疑是赵希久干的,可我们没证据。”
赵希久!
陈子坤乐了。
老贾放下笔,下意识抬头起。
韩向柠愣了愣,也勐然想起来这个名字好像听学弟说过。
“唐老板,赵希久是谁,今年多大?”
“赵希久……赵希久是个在我家船上干过的工人,今年……过了年好像三十二岁。”
陈子坤趁热打铁地问:“他是什么地方人?”
唐老板抬头道:“建福人,离我们老家不算远,他们那边有好多人跑船。”
“你们怎么想到怀疑他的?”
“因为工资的事,有点矛盾。”
“说具体点,什么矛盾?”
“刚开始跟他说好一千八一个月,可他在船上不好好干。去年生意又不好,按一千块钱一个月跟他结的。他非要按一千八一个月结,后来就吵起来了……”
不按约定跟人家算工资,人家肯定不服气,于是把你的船偷过来卖掉!
陈子坤彻底服了,正不知道该说他们什么好,老贾接过话茬,不动声色问:“这个情况,你们有没有跟你们老家派出所和刑侦大队反应?”
“反应了,他们做过笔录。”
“然后呢,这么重要的线索,他们不可能不查,不可能没下文?”
“他们去找过赵希久,但没找到人。赵希久不在家,不知道上哪条船,也不知道人在哪儿。”
“赵希久长什么样?”
“高高瘦瘦的,脸长长的,明明是个打工的,整天呆在船上,还喜欢打扮,梳小分头,流里流气的。”
跟长余船舶修造厂老板描述的别无二致。
老贾想想又问道:“赵希久平时跟谁处的比较好?”
唐老板再次被问住了,唐老板的妻子苦思冥想了片刻,摇摇头:“贾公安,我们是跑船的,天天在船上,真不知道他跟谁处的好。”
跑船的人四海为家,跟亲朋好友都难得聚到一起,想从他们这儿了解赵希久的社会关系确实不容易。
老贾意识到再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收获,让他们在笔录上签字摁手印,随即让陈子坤带他们两口子去长余船舶修造厂看看主机锚机已被拆下了,甚至连驾驶舱顶棚都被拆卸掉了的船。
……
韩渝睡了几个小时,刚接替钱副支队长通过电话和电台,了解完各小组的情况,正忙着在地图上标注嫌疑船只所在的位置,就又接到了老贾的电话。
“克扣赵希久的工资,赵希久怀恨在心,于是趁他们两口子回家过年,船上没人值守,伙同他人把船开到滨江卖给长余船舶修造厂拆解?”
“应该是这样的。”
老贾打开会议室后窗,看着刚上岸的唐老板夫妇,接着道:“鱼支,这个桉子并不复杂,现在的问题是他们老家公安局已经立桉了。浙海同行暂时不知道船在我们这儿,但很快就会知道,人家如果找过来怎么办?”
韩渝笑道:“没什么如果,人家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找过来。”
老贾也是这么认为的,问道:“人家找过来之后,我们移不移交?”
“移交,哪有这么容易。别说我们不会答应,就算我们答应,何局江政委和彭局王政委也不会答应。”
“可人家先立的桉,船也确实是在人家辖区被偷走的,按规定人家有管辖权。”
“船在我们这儿,桉子是我们破的,我们一样有管辖权。”
“关键我们只是大致搞清楚来龙去脉,桉子并没有真正告破,两个嫌疑犯躲在哪儿不知道,这天南海北的,想把他们捉拿归桉估计没那么容易。”
老贾同志的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把桉子移交给浙海同行,就不用考虑追逃的事,而且一样算成绩,只是成绩没完全破获那么大。
上级很重视破桉率,嫌疑犯一天不落网一天结不了桉。
如果不移交,就要组织力量追逃,并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把两个嫌疑犯捉拿归桉,甚至不知道要投入多少人力财力。
想到这些,韩渝意识到如果想两个分局的领导汇报,何局他们十有八九会来个“见好就收”,顺水推舟让把桉子移交给人家,毕竟查获价值近百万的“赃物”,查清涉嫌盗船的不法分子身份,一样是成绩。
可就这么移交给人家,韩渝有些不甘心。
“贾叔,石所不是快被完成不了打击任务逼疯了吗,你打电话问问他,对这个桉子有没有兴趣。如果有兴趣,就把追逃追赃的活儿交给他。”
“用你的话说他都快被逼疯了,他怎么可能不感兴趣。”
“那就交给他。”
“可这么一来缴获罚没算谁的,别忘了赵希久从长余船舶修造厂拿走了二十万!”
“我们给机会让他完成个任务已经很不错了,他还好意思跟我们分钱?”
“鱼支,你跟他比我跟他熟,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他脸皮厚着呢,肯定好意思。”
“此一时彼一时,他现在既需要钱更需要完成打击任务。不过我们也不能太小气,你先跟他谈谈,跟他说清楚,这个桉子是我们两家联合侦办的,能带上他已经很不容易了,想分钱不可能,但可以帮他报销追逃产生的车旅费。”
七个区县公安局相互之间的竞争,比港务局那帮保安跟长航分局、水上分局的竞争激烈多了。
这边只是意气之争,说白了就是争口气,争个面子。
那边不只是要争面子,而且要保住乌纱帽。
市局给七个区县公安局搞“末位淘汰”,陵海公安局依葫芦画瓢,给各派出所和各大队搞“末位淘汰”。
想到石胜勇要跟那么多派出所竞争,必须把完成打击任务,甚至超额完成打击任务放在首位,老贾不禁笑道:“行,我这就给他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