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他能骗齐明帝，日后莫不是连朕也要骗过去！”
周帝气得咬牙，不知想到什么，忽又冷笑一声，将桌面敲得一阵响。
“朕倒是忘了，他现在就敢骗朕！他现在就在骗朕！”
“他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
任用前朝旧臣，在周帝看来，这是他给予那些臣子们最大的信任与包容。
结果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最倚重的老臣，竟然会做出这等事来！
胡承修安静的站在旁边，由着周帝在屋内又是砸桌子，又是扔东西，他则杵在旁边，像个木头一般，一言不发。
直到周帝把手边能扔的东西全扔了，能砸的东西全砸了，自己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身后的椅子上，胡成修这才上前一步。
“陛下，可用微臣将易相捉来问罪？”
“捉拿？朕能用什么名义捉拿他！圣旨是朕亲自写的，他先前求朕的时候，只说了易家流落在外的孩子，压根就没说嫡庶！这老狐狸半分尾巴不留，你让朕怎么去拿人？除了吃闷亏还能干什么！难不成还要自己打自己的脸？”
训了胡承修一通，周帝的心情忽然好了不少，罢了又苦口婆心。
“要说你也是，如今也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和当年刚来上都的时候一样，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的。”
“易伯瑾那老狐狸纵有什么不对，到底也是朝中元老，牵连甚多，何必要跟他锱铢必较？更何况这归宗的事情，本就是他办妥了西南的事情，专程跟朕求的恩典，朕若是反悔了，要让其他人如何看朕？”
说到这里，周帝叹了口气，“罢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朕就给他这个面子，吃了这个哑巴亏吧。”
又说了几句，外头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
“周公公，陛下可在里头？本宫刚熬煮了今日的梨汤，趁着热乎，不知可方便送进去？”
“娘娘且稍待。”
说完这话，守在门外的内侍周恒推门进来，没等他奏禀，周帝已经指了指地上的狼藉。
“收拾收拾，让贵妃进来吧。”
周恒“诺”了一声，连忙将地上收拾好，这才随着胡承修一起出了御书房。
屋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卢贵妃笑吟吟的声音，周恒这才冲着胡承修行了一礼。
“方才多谢大人。”
若非胡承修故意对易相发难，皇帝怕是不会这么轻易的消气。
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没人比周恒更了解他的脾气。
若是胡承修今日为易相说话，皇帝只怕会更加怒不可遏，反倒是这招以退为进，才能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冷静下来。
“周大人言重了。”
胡承修声音平平，并没有居功之意，只是说完这话，又似想起什么，随口道，“这几日，陛下好似动怒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周恒闻言叹了口气，若是旁人，他倒是不敢多言，但眼前这位算不上外人，说了也就说了。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许是这些日子朝中琐事连连，再加上西南的乱子，陛下是越来越没有耐心了，光就这两日，就发了五六次脾气，都是突然来，过一阵又突然走，老奴也有些捉摸不来。”
黑金面具下的眉头紧紧蹙起，胡承修低问，“可请太医瞧过了？”
“请韩太医看了两次，说是可能前些日子大雪，宫里地龙烧得旺，屋里太干太闷，再加上琐事繁多，这才让陛下心神不宁。这不，韩太医吩咐御膳房每日给陛下煮些雪梨汤润肺降火，贵妃日日亲自熬煮送过……”
“啪——”
一声碎响从身后的御书房传来，周恒嘴边一个“来”字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卢贵妃慌乱的声音传来。
“陛下息怒啊！”
周恒与胡承修对视一眼，连忙躬身行了一礼，“大人请自便，老奴进去看看。”
“周大人辛苦。”
目送周恒进了御书房，胡承修蹙眉看了一眼，听着里间传来的断断续续的怒喝声，不由想起方才将周恒说过的那些话。
这些日子以来，陛下的确是比之前更容易发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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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宅。
宴席的热闹冲淡了先前的议论，尤其当众人与易家这位认回来的嫡公子往来交谈过后，好似也终于理解了易相为什么要这般大张旗鼓的将人认回来。
不仅仅是为了嫡系子孙的体面，为了易家的名誉，更是因为这少年人，待人得体又知礼守节，任是谁接触过后，都不得不心悦诚服的赞一声好。
“这易廷益还真是有两把刷子，若是他早些归宗，那什么上都四公子可没有易廷岚的份儿，就算是卢光彦那小子，怕也得让出头名的位子来。”
听着姬修齐这般赞赏，天歌看着不远处正在应酬的易廷益，笑了笑。
“他的确很厉害。”
当初在青城，能从卢家那些暗卫手中，将赵云珠全须全尾的带走。
前几日又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带着赵云珠躲过她的追踪，怎么可能是等闲之辈？
看了片刻，天歌正欲收回目光，易廷益恰似有感应一般，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不管是天歌，还是易廷益，都僵了一僵。
不过很快，天歌举起手中酒杯，遥遥一敬，淡然收回视线，好似方才的一切，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巧合。
一年过去，如今的她，早已不是青城那个又黑又丑的赵家二小姐。
她有自信，便是易廷益如今站在她面前，也认不出自己。
但她没有想到，二人面对面的时刻，来的这般快。
就在天歌拿着筷子，刚夹了一筷头藕片的时候，耳边传来姬修齐惊讶的声音。
“易公子？”
“姬少爷。”
易廷益那遥远却又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您身边这位，便是林神医的亲传弟子，林公子吧？”
天歌将夹起的藕片放到自己碗中，拿起素巾擦拭了一下唇角，这才从容转身。
“劳烦易公子记挂，正是在下。”
比起一年前，易廷益好像又拔高了几分，人也比之前更添了几分成熟和沉稳。
在天歌看着他的同时，易廷益也正看着天歌。
自从知道那日追踪赵云珠的人，便是这位林公子之后，他就让方大以易相的名义，给这位林天歌下了归宗宴的请帖。
名字的碰撞，或许是巧合。
但如今眼前这双熟悉的猫儿眼，却在对上的一刹那，让他想起了一年前，那个坠落揽云山涧至今不见尸身的赵家二小姐。
“林公子的眼睛，跟我的一位故友很像。”
【补更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