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光彦此话一出,御书房内骤然一静。
帝姬帝姬。
所有的矛头,好似在一瞬间全都指向了那个少女。
许久之后,周帝眸色深深:“所以,你们都觉得,那丫头还活着?”
“陛下,所谓的帝姬是死是活,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多少人会以此为由,故意滋事,祸乱朝纲。”
看着眼前直言不讳的少年,周帝不由想起当初,卢光彦呈上的那封有关佐努装傻的奏折。
以及前不久,刚从大金传来的消息。
“卢爱卿教了个好儿子啊!”
周帝面上带笑,卢光彦隐隐觉得哪里不对,可一想前世种种,原有的猜疑与多虑又都放回了肚子里。
不会有问题的。
梦里的世界,卢家笑到了最后。
若不是姑姑听信……
卢光彦袖中拳头紧了紧。
此时,卢之南已经开口:“小儿狂悖,信口开河,还望陛下莫与他计较……”
“卢爱卿此言差矣,光彦真知灼见,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朕很期待三月的国试!”
说完这话,周帝又闲说几句,着人赏了贵妃一柄玉如意,这才让周内监送人出来。
御书房的门关上,屋内只剩周帝一人。
却听他忽然开口。
“你怎么看?”
隐匿在暗处的罗刹走了出来,赤金面具泛着幽冷的寒光。
“江南暗桩前些日子传来消息,卢公子曾在江南调查所有名唤‘天歌’的女子,还曾调查林神医那个徒弟林天歌的身份背景。”
“青城那户被灭门的赵家,据传有两女,一者名唤赵云珠,一者名唤赵天歌。周燮门下的学子赵禾嘉,便是赵家最小的儿子。”
周帝闻言,眸色一冷。
“卢家小儿,倒是有手段。”
不过很快,周帝想起什么似的,又道,“所以照此说来,那个叫天歌的姑娘,便是他们所谓的帝姬了?查到林神医那位徒弟头上,莫不是这二人有什么关系?”
胡承修没有轻易给出判断,只是客观陈述目前掌握的信息。
“据传只有赵家长女赵云珠左肩有胎记,众所周知,宝寿帝姬左肩生来便有蝴蝶纹,且有宝寿二字。赵二小姐并无胎记,且马车惊翻,已然坠落揽云山涧,生死不知。”
“至于查到林回春的弟子身上,多半是因为名字相似,再加上林家小儿一直与他不对付。”
“陛下若是想知道跟多,微臣愿意亲自走一遭青城。至于赵家那个小儿,陛下若是有兴趣,也可见上一见。不过据说那孩子打小养在安阳赵氏,归家没几日便遇上灭门案,事发当日人还在盼山堂求学,想来所知有限。”
“而且前几日的刺杀中,他为周夫子挡了一剑,目下人还是半昏半醒。”
周帝看了过来,没想到自己不过一句话,平素话不多的胡承修竟然说了这么多。
“你倒是对那小儿知道的清楚。”
胡承修不卑不亢。
“陛下知道的,去岁春日,您曾差我去青城青夫子返京,那孩子便是当时归入夫子门下;这两日罗刹司又暗中互送,多多少少还是掌握了一些消息。”
见他主动这样坦诚,周帝反倒不好再怀疑。
“罢了,盯着卢府,贵妃那边也派人多留意。周燮那边找人暗中护着,莫要再出事。”
说到这里,周帝顿了顿。
一阵深思熟虑般的沉默后,这才再度开口。
“至于所谓的帝姬……无风不起浪,也顺便查查吧。吴悠之乱的前车之鉴仍在,想是各方都有些不大安分了。若是找到了人,直接带来宫里见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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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刚才那些话,陛下会信吗?”
借着问说药方的理由,卢贵妃从御书房出来后,便支开了卢之南,与卢光彦低声私语。
“姑姑,要让陛下信,我们先得自己相信。”
卢贵妃愣了一愣,忽而笑了起来。
“倒是本宫过分紧张了。今日在御书房,亏得光彦你随机应变,否则陛下还不知如何作想——倒是那个周燮,他竟然知道那些暗卫与我们卢家有干系,看来本宫以前是小瞧这老头子了。先是易伯瑾那个老东西,如今又来一个周燮,这些老匹夫真是烦人的紧。”
“易相和周夫子皆是两朝元老,能安然至今,自然有其道理。”
卢光彦看得很明白,能改朝换代而不倒,甚至颇得陛下看重,没有两把刷子,那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个周燮,自己之前到底还是小瞧了。
也难怪梦中哪怕易伯瑾倒下了,周帝御驾亲征西南的时候,会放心将朝政交给周燮打理。
“不过,这安然终有穷尽——姑姑,不管是易相,还是咱们这位周夫子,他们都老了。”
老了,便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秋后的蚂蚱,又能蹦跶几日?
“你说的对。”
卢贵妃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想到什么似的,又道,“再过不久便是国试,你这些日子仔细温书,少跟宁馨那丫头厮磨,免得误了正事。”
“姑姑放心,光彦心中有数。”
“既如此,本宫也不留你了,毕竟你今日是来面圣的,时间久了,怕是要惹人非议闲话。”
言罢,姑侄二人就此作别。
然而当卢光彦行至宫门口的时候,却看到自己的父亲卢之南尚未离开,显然是在等他同行。
沉默片刻,卢光彦终是遂卢之南一起上了车。
马车缓缓前行,一路无话,直到回了卢府,卢之南这才单独将儿子喊进书房。
“让卢甲他们去杀周燮等人,是贵妃的主意,还是你自己的动作?”
刺杀之事卢之南并不清楚,但却不代表他不认识那些暗卫死士。
尤其当从御书房出来之后,贵妃避开他喊走卢光彦,卢之南已然猜出七分。
可他仍有三分不理解。
“贵妃到底想做什么?这个时候动周燮,到底有什么好处?”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可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一路上,卢之南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唯一觉得有干系的,便是周燮门下那些学子——“光彦,你可是怕那些学子进京参加国试,会影响你此次的名次?你放心,虽然周燮传道受业很有一套,但是以你的才学,父亲相信,便是不使这些手段,也必定能轻而易举拔得……”
“原来在您心中,我便是这等蝇营狗苟的输不起的人?”
卢光彦庆幸父亲没有猜到自己的真实目的,却又失望于自己在父亲心中,竟是这般卑劣。
“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卢光彦毫不留情的打断了卢之南,“国试在即,父亲若是没有别的事,孩儿便先告退了。”
卢之南没想到,刚刚和缓没多久的父子关系,会又一次降到冰点。
眼看着儿子推门离去,他只得长叹一声,扶着桌案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既然从光彦这里问不到什么,那就只能找个机会,进宫问问贵妃了……
【补昨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