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哥儿?!真的是你!”
姬修齐几乎是跳着跑过来的,巴掌拍在天歌肩膀上,一脸不可置信的惊喜:“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自家兄弟!”
天歌扒拉开姬修齐的胳膊,笑讽他道:“怎么,你不是在家里温书准备州试呢么?怎得刚搬来个邻居便按捺不住出来放风了?”
姬修齐闻言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这不是看书看累了么。”
说着一脸好奇问道:“我记得这宅子不是揽金阁名下的吗?怎么如今是你搬进来了?”
天歌抬了抬下巴,示意那头已经属于姬家的地方:“你如今住的那宅子原来不也是揽金阁名下的吗?怎么现在是你在住?”
“这你不是知道嘛,我祖父在豪赌之夜从揽金阁主手底下赢过来的……”
说到这里,姬修齐目瞪口呆:“这座宅子不会也是你赢下来的吧?不过我记得揽金阁这几次的豪赌之局不都取消了啊!”
“豪赌之局取消了,不代表就没有旁的赌局。”
天歌乐得姬修齐如此理解,原本她还想着如何解释,这样一来倒是正好省了说着示意姬修齐让开一点地方,别挡着后头的府卫运送东西。
姬修齐一愣,很快明白过来,带着一脸哭诉道:“林兄弟你不厚道啊!居然跟揽金阁开私赌不带弟兄!你这是彻底伤了我的心啊。”
天歌白他一眼:“你在温书。”
姬修齐顿时呜呼哀哉:“这种事可比温书重要多了!下次再有这种事,就是我在洞房花烛夜也得起来,这宅子可值不少银子啊!”
天歌:“……姬兄敢在阿芮面前说这话吗?”
“……”
沉默一息,姬修齐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既然来了赶紧带我瞅瞅里头什么样儿。”
说着自来熟地往外头走去。
天歌跟在后头,任由姬修齐挨个儿院子蹿腾着看。
“不是我说,你这宅子是真比我那边的好,我家老爷子当年怎么不多努力一把,指不定如今我就住在这里头了。”
听着姬修齐的感慨,天歌望天无语。
“乔迁贺宴在什么时候?”溜达一圈之后,姬修齐一屁股坐在旁边的山石上,以手掌作扇扇风。
“这次乔迁没有设宴的打算。”
姬修齐一愣,手也停了下来:“为什么?”
不为别的,就是图个吉庆也不该这般随意,况且还是这么大一座宅子,换做是他肯定好好操办操办。
“不过那头搬这头,没有必要。而且这宅子也不是刚建好的新宅需要辟邪驱祟。”
天歌说的随意,心里也确实不想闹出太大的动静。
换宅子只是因为这边除了姬家一户之外,并没有太多人家,不管是揽金阁的人护宅还是旁的什么都方便一点,也不会让人轻易怀疑到宋婶的身份上。二来那些孩子们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宽敞的地方练功学习。
只是很多事情,却不是你想低调便能低调的。
“你怕是不知道这临安城里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揽金阁的这两座宅子吧?”
姬修齐一脸你真是无知的神色:“当年我家老爷子赢下宅子的时候就不说了,光就隔了这么多年,我来临安之后就有不少人在外头拿着名帖上门求访,更别提你如今搬到这里来,瞧着吧,过不了多久,那些人就要踩破你家的门槛了。”
果然,这话刚说完,便有府卫跑来寻天歌:
“主子,外头有位孙公子上门求见,说是庆贺咱们府上乔迁之喜。”
姬修齐闻言大笑:“哈哈哈,你看,我就说吧!”
天歌懒得理他,直接吩咐府卫:“回了吧,就说我不在。”
府卫退了下去,姬修齐的笑却还没有停止:
“今儿这个你推了,明儿那个你也推了,往后还能一直推下去不成?”
天歌掸了掸落在肩膀上的柳叶:“若我没有记错,这几日姬兄在府中温书,也没时间帮阿芮遛狗吧?正好我午后去趟百花阁,领雷霆过来镇镇宅。”
“??那是我送给阿芮的!”
“我也就借用这两日,挡挡那些没事瞎溜达的人。等过两日我离开临安的时候便还回去。”
主人不在,就是再有什么赵钱孙李来拜访,那也是白搭。
“离开临安?”姬修齐愣了愣。
“嗯,出门办一趟事,也没多久。”
天歌说的简单随意,姬修齐本想问出门去做什么,想了想却还是咽了下去。
若是想说,林哥儿方才自己就说了,也不至于这三言两语就将他给打发了。
“什么时候走?用不用兄弟给你饯行?”收了先前的不正经,姬修齐正色道。
天歌笑了:“饯行倒是不必,不过明天中午我在揽金阁设宴,请你和阿芮一叙,可有时间?”
“这是自然!”姬修齐当即应下,“不妨这样,明儿个中午算我的,就当是祝你此行顺利。不准跟我抢!”
有人抢着请客,天歌自然不会去再去争什么。
又扯了些有的没的,天歌终于将姬修齐送走,这才腾出时间去看卫廉。
……
当初林回春留给天歌的药各式都有,而给褚流分去一些后,剩下那些基本能用给卫廉的,天歌没有任何犹豫,都砸到了卫廉身上。
这几日将养下来,先莫说卫廉伤口如何,只一打眼看过去,他的气色都比之前好了不少,人也圆了一圈。
以前形销骨立的时候还看不出来,如今人圆润了一圈,倒是显出几分原有的俊朗刚毅,有几分当年那铁头书生的感觉了。
尽管有侍从帮衬着收拾,卫娘子却还是亲力亲为布置在屋子里布置。
院里树下,卫廉正坐在木轮椅上晒着太阳,一见天歌过来,便伸手去转轮子上前。
天歌连忙快行几步赶上去免得卫廉累动。
“卫先生今日觉得如何?伤口可还疼?”
“不疼了不疼了,虽然还是使不上力气,但却没有先前那么刺痛了。”
许是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好转,站起来的希望就在眼前,卫廉比以往见到的时候多了许多笑容,身上文人的谦和气度也慢慢显现出来。
“那就好。”
天歌点了点头,林回春留下的药效的确是好,天歌本以为按照计划,得到明日才能拆线,可是昨儿个她去探望卫廉的时候,才发现伤口已经愈合的差不多了,想着在她出门之前,多留出几日观察,便提前将先前缝合的线帮他拆了。
这厢天歌将卫廉腿上盖着的褥子往上卷了卷,在他小腿上的几处穴位按了按,又问了问他的感觉,这才将褥子又重新放了下来。
“腿上的经络应该都通畅了,几个触觉较浅的穴位都有感觉,如今便只等膝上的伤口彻底愈合,便可以慢慢试着走动了。”
一听这话,卫廉精神一振:“当真?!”
“话是这么说,但先生的小腿常年不曾活动,比寻常人消瘦许多,脚掌亦是如此,刚刚一开始怕是不怎么受力。明日我跟夫人说说按摩的法子,往后这一个月需要每日按上一按,等腿上和脚上有力了,慢慢下地行走才不会轻易受伤。不然直接落地,怕是会损到骨头。”
一个月的时间或许对别人来说太长,可是对于已经卧床多年的卫廉来说,已经再短不能了!
“后日我会出趟门,等今日屋子收拾好了,我让孩子们来见见先生,算是正式拜在先生门下。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惊喜之余,听到天歌这样的话,卫廉很快将思绪拉回。
想起先前的承诺,再加上这两日糯米得空儿了就过来找卫廉夫妇说话所带来的的快乐,还有那些孩子自以为隐藏很好的在院外探头探脑的好奇,倒是当真让卫廉发自内心的喜欢上了这些毛孩儿。
因此对于天歌的提议,卫廉自是欣然应允。
……
这一趟要搬的东西本就不多,加上换了新的宅子,府上各人都热情高涨,因此只半个上午,一切便收拾的差不多了。
之前因为姬修齐来串门,天歌跟着走了一圈,多少算是熟悉了宅子里的布置,便将整个博雅苑作为专供卫廉讲学的地方,并着里头一间向阳的屋子让人给他改作了书房。
因此行拜师礼,就在这博雅苑里头。
孔子圣像是早就准备好了的,腊肉、芹菜、莲子、红豆、枣子和桂圆六礼束脩天歌也在乔迁之前就已经让人备足了七份。
当青玉领着一众毛孩沐浴更衣过后的毛孩来到博雅苑的时候,所有人眼睛里都满是惊喜和忐忑期待。
尤其是看到坐在椅子上不苟言笑的卫廉时,原本一进屋还有些吵闹的几人登时噤口不言。
倒是糯米因为这些日子与卫廉夫妇相处的多一些,进门一见便喊了声“师父师娘”。
博雅苑里开学堂讲学,归根结底算是林府族学,但对于文人出身的卫廉来说,却没有任何敷衍。
从拜孔圣,到行拜师礼交束脩,再到后来的训话诫言,都一丝不苟一处不差。
原本还有些嘻嘻哈哈的孩子似也被他这份认真感染,安安静静老老实实跪在下首听训。
在旁边观礼的天歌和褚流等人见状,此时终于放下半个心。
卫廉身子不好,而这些孩子又个个机灵捣蛋,万一真有哪个熊一点,不服管教要跟卫廉对着干,那天歌先头所做的努力只怕就白费了。
好在目前看来,一切都还好。
卫廉非是古板之人,也并没有过分好为人师的习惯,说了些尊祖守规、勤勉做人、刻苦奋进的话之后,便让几个孩子起了身。
这时,一直默声观礼的天歌才开了口:
“如今正式行了拜师礼,往后你们便算是卫先生的门生。老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尊师重道自不必说,我只说一点——不管你们先前经历如何,从今往后,林府便是你们的家,这府上的人包括卫先生都是你们的亲人,希望你们能跟着褚流和卫先生勤勉修学,莫要辜负了自己,也辜负了大家的期待。”
如果说先前跟着卫廉拜师是好奇与欣喜,那么此刻天歌说出口的看似平淡的话,便足以让田鸡糯米等孩子心头一震。
收拢在安西街下的孩子,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被丢下的弃婴,看见别家孩子有父母疼爱,哪个能不心生羡慕向往?
只可惜安西街给得了他们容身之所和温饱,却给不了他们打小渴望的那份真正对家的渴望。
大家,和小家,始终是不一样的。
如今天歌这么一说,那些原本已经被埋藏在心底的渴望,忽然就隐隐浮现出来。
尽管没有爹娘,可是他们或许也能拥有受到关怀与温情的权利。
“那……公子……可以请先生给我赐个名字吗?”
沉默中,怯怯的声音打破寂静。
说话的人是糯米。
作为女孩子,她打小就渴望拥有属于自己的名字。
糯米这个名字是许三哥起的,说是刚领糯米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她的名字,发现她喜欢吃糯米糍粑,就随口这样叫了,包括田鸡肉包之类的名字,来由也大都如此。
小时候不知事却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慢慢长大,听到别家小孩的名字,那份羡慕与便再也掩盖不住。
只可惜,在安西街这样的地方,从来都只有一个随意的名号,而没有真正属于他们的姓名,真正像女孩子一样的名字,甚是会被同龄人笑话——当然,他们甚至也不知道自己原本该姓什么。
由此,那对于姓名对于身份的渴望,便不得不被抑制在内心深处。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许是有人开了这么一个头,其余孩子包括平素有些傲气的田鸡在内,都朝着天歌看过来。
没有言语,但眼神里的渴望却是如出一辙。
天歌沉默一息,看向卫廉:
“往后这些孩子里若有愿意走仕途的,的确也需要一个正经的姓名才是。先生才学高深,不知可愿为这些孩子赐名?至于这姓,便随我姓林如何?”
前一句话问的是卫廉,但后一句话问的却是这些孩子。
林府内里和睦,从上到下都没有什么弯弯绕绕勾心斗角。
孩子最是敏感,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来到林府是他们的幸运,也由此对府中上下众人生出难得的依恋情感。
因此听到天歌这句话,哪里会有不愿的道理?
跟着姓林,那他们便是真真正正属于林府的人了!
他们也是有家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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