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捉虫】
屋门打开,少年人领着一名中年男子从外头进来。
看着眼前的公子哥,天歌恍然点头。
“原来杨公子便是杨公子。”
第一个杨公子,自然指的是眼前的杨焕。
第二个杨公子,则是先前在揽金阁豪赌之夜,坐在天歌旁侧那位一直对天歌连输数场取笑不断的杨公子。
原来这两个人,乃是同一人。
还真是巧得很。
相较于此刻才对上号的天歌,杨焕则是早就知道天歌的身份。
“林公子好久不见。”
一声问候,重新回到富贵公子的做派。
“是啊,好久不见。”
天歌应和一声,越过杨焕往后面的桌边走去。
行走之际,她的目光在屋内一扫而过,尽管入眼除了杨焕一人之外,再没有旁的人,可天歌还是听到了屏风后头微小的声音。
“杨公子一个人?”
天歌自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似闲话家常。
杨焕神色微凝,不自觉往屏风边一看,见没有露出来的痕迹,这才放下心来:
“林公子知道某今日约你来,是为了什么吧?”
天歌对身后的孙三一招手,后者登时从怀中拿出一沓折叠起来的羊皮卷放在天歌手上。
只是最后站直身子的时候,带着几分不甘用乌青的双眼狠狠地瞪着杨焕。
“绣图都在这里。”
天歌挥了挥手中的东西。
杨焕闻言一喜,当即抬脚上前,然而在他伸手将绣图抓在手中之前,天歌将绣图往旁边一偏。
杨焕笑容一滞:
“林公子这是何意?”
“我的人呢?”
杨焕重新换上笑意:
“容我验过真假,若是林公子信守诺言,那么在下也不会爽约。”
“谁不知道杨公子本族便是绣坊出身?虽然不如曹家的身份地位,可到底也是绣图中浸染长大的,令姑母亦是有名的绣娘。这一眼看过去,与我先交了绣图有什么区别?”
出身山东府杨家,却被选来做曹家的儿子,尽管前途富贵,可若是一个无知孩童,许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杨焕的年岁已近弱冠,这种事被人当面提前,不管有意无意,听在耳中都像是极尽讽刺。
尤其是在方才红玉开口大骂之后。
不过杨焕但凡脸皮薄一点,也不会真的来临安喊别姓做爹。
是以他望一眼天歌手中的绣图之后,笑道:
“林公子还真是谨慎。”
说着,转身扬声:
“将人带出来。”
此话一出,天歌身后的孙三当即抬头。
当看到头发微散,嘴巴被堵,甚至捆得跟粽子一般的红玉时,他看向杨焕的眼神便越发恨得慌。
“人就在这里,只要在下验过绣图,林公子便可以带人离开。”
听到这话,红玉目光落在天歌手中的羊皮卷上,登时睁大眼睛不停摇头,嗓子也是呜呜个不停,旁边的随从本欲动手打断这疯婆子,却在看到对面的天歌冷冷扫来的眼神之后,停了动作。
“绣图我可以给公子,不过我倒是还有一个疑惑想要公子解答。”
杨焕隐有不耐,但看在绣图还未到手的份上,却不得不耐住性子。
“林公子请说。”
“天衣阁如今开店半月有余,签下订单的客人大半都是奔着我们的螺织绣、盘龙绣等特有的针法而来,如今杨公子要去了这绣图,天衣阁无法依约继续织绣,这中间的损失,杨公子是想让林某自己出认了吗?”
“这……”
杨焕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
这的确是个问题。
天衣阁有什么别的单子他不知道,但那日开业揽金阁总管当着众人的面又是送金蟾蜍,又是约定揽金阁下一季的单子皆要从天衣阁订货的事情,却是人尽皆知。
且不说天衣阁是否赔得起,就是能担得起,这姓林的会为了一个小小的女掌柜如此破费么?
这简直是傻子都能想明白的问题。
但绣图近在眼前,若是就此打了水漂,前面的努力可就功亏一篑了。
他已经在姑母面前夸下海口,承诺想到了解决曹家新绣瓶颈的办法,若是拿不到天衣阁的绣图,那姑母会如何看待他?
想到这里,杨焕一咬牙,“只要林公子将绣图交给我,这毁约的损失,在下出了便是。”
“杨公子真是爽快!”
天歌用羊皮卷一击掌心,“不过这银子可不少,杨公子出得起?非是在下信不过你,只是所有的订单加起来,上万两的银子,想来杨公子一人怕是拿不出来。”
“那你想如何?”
“让曹家出人担保,万一杨公子拿不出这么多银子,曹家总兜得起这个底儿。”
听到“曹家”二字,杨焕眼皮一跳,不过却并没有多想:
“这点银子,我杨家还是出得起,犯不着让曹家掺和进来。”
笑话,若是让姑父姑母知道自己是从天衣阁拿来的绣图,那还了得?
天歌余光自门口扫过,唇角挂笑:
“原来杨公子竟是为了你们杨家,这才不惜触犯律例,当街绑了我店里的掌柜威胁索要天衣阁的图纸。我还当是杨公子为了给曹家送一份见面礼呢。开来倒是误会曹老爷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你要银子我给你银子便是,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说!”杨焕心中愈发烦躁。
天歌一点也不生气,示意孙三拿出算盘算账:
“孙掌柜先算账目。”
杨焕见状,知道这一时半会怕是拿不到绣图,只能一屁股坐下来,拿起旁边的凉茶浇灌心中怒火。
然而天歌话却没有停:
“原本我担心杨公子是准备拿图纸给曹家,还想劝着公子呢。虽然天衣阁的客人没多少,可临安也就这么小一片地方,若是被人知道身为皇商的曹家却从别的小铺子里面掳人勒索绣图,怕是会明珠蒙尘。可是公子既是拿绣图给杨家,那这倒不必担心了,毕竟杭州府和山东府一南一北,怕是一年半载也不会有人听到这消息。”
“嘭”
一声响动传来,杨焕手中的杯子猛掷在桌。
“今日之事,若是再有另外的人知道,林公子便莫怪杨某不客气!”
天歌闻言而笑:
“杨公子想要如何不客气?林某虽来临安不久,却也知道翟大人治理有方,上有王法,下有府君,什么时候杨公子竟能只手遮天了?是谁给公子的底气?是杨家,还是如今深得贵妃宠信的皇商曹家?”
杨焕猛然站起,然而不及他说话,屋门“嘭”地一声被人撞开。
等他刚看清来人模样,一只带风的巴掌已经迎面而来,带出皮肉相撞的响亮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