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4日修】
“你小子可以啊!居然能说动揽金阁的人过来撑场子。”
姬修齐很是开心,觉得自己提前入股简直是再明智不过的选择。果然跟着林哥儿有肉吃。
方才那黄金总管在底下说的话,他可是听清了。
揽金阁所有的织物!
开业第一天就有这么大的买卖寻上门来,尤其对方还是出手阔绰的揽金阁,用脚指头都能猜出来这一单有多大的利润。
然而姬修齐却不知道,对于天歌而言,揽金的这番举动,实在是在她意料之外。
她从来不曾跟揽金提说过开店的事情,也没有动过要跟揽金阁合作的心思。
天衣阁如今新开,只招了五个绣娘,加上府中的宋婶和青玉红玉,也才满打满算八个人,更何况红玉还要帮着照顾店里的生意,揽金阁这样的大主顾,小小的天衣阁根本吃不下。
想着这些,天歌的眉头不由微微蹙起。
揽金许是好意,但这单生意对天衣阁来讲,却是为难了。
若是她提前知道这事,定然会推了这番好意,然而如今黄金已经当众说出这些话,要是这单子天衣阁不接下来,只怕又会被人质疑能力不足。
这样一来,倒是上也不能,下也不能了。
见天歌没有喜悦,反而有些愁眉不展,姬修齐从窗边移步过来,“怎么了这是?”
天歌将自己的顾虑说给姬修齐,却听后者随意道,“这有何难?绣娘没了再招就是了,只要人手足,还怕产不出来织物?”
天歌摇了摇头,“这五个绣娘都是我千挑万选才选出来的人。莫说临安了,就是如今整个杭州府绣工上乘的绣娘,大都进了曹家的绣坊,要在骨头缝里挑肉吃,根本不可能。”
“谁说不可能来着?当初苏学士自创的火烧羊脊骨,可不就是骨头缝里挑肉吃?况且还没到山穷水尽的那一步呢。”姬修齐说,“杭州府没有人了,苏州府可不还有人?苏州的绣娘可不比杭州的差。”
天歌闻言一愕,这话倒是不错。
苏绣、湘绣、粤绣、蜀绣合称四大名绣,但是湖南府和广州府先前藩王割据,大齐时期曾派兵镇压,动兵之后时局不稳,导致湘绣和粤绣发展停滞,是以苏绣和蜀绣就此大放异彩。
蜀绣在西南,绣法也好风格也罢,跟苏绣截然不同,所以倒没有非此即彼的竞争。
但是杭绣就不一样了,苏杭丝织业本就不相上下,尤其是本朝出了个为大周朝廷提供丝织物的皇商曹家之后,杭绣便如一颗新星冉冉升起。
况且再往深了说,前朝皇后蒋鸾出嫁之时,苏州脂粉商自发出了一款联名香,而苏绣商户更是联名请为这位蒋家凤凰织就喜服和凤袍。
若是大齐仍在,这毫无疑问可自成一番佳话,但是如今齐代周替,苏绣便被烙上前朝的影子,成为被打压的对象,所以就算是苏绣绣娘想要投奔他处,想来也无容身之所。
这样想着,天歌倒真觉得姬修齐这个主意不错。
如果能趁此机会招揽许多苏绣高手,那这问题定然可以迎刃而解。而且那些郁郁不得志的苏绣绣娘,定然也很想获得这样难得的机会。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这样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尤其是不能让曹家人知道。
听完天歌的叮嘱,姬修齐有些纳闷,“咱们不偷又不抢的,怎么就不能让人知道了?”
姬家做的是钱庄的生意,而姬修齐又一直在上都生活,所以对于江南绣坊之间的弯弯绕绕一点也搞不明白。
天歌解释完前头苏绣的尴尬境遇之后,又指了指下头天衣阁门两边挂着的那幅绣联,“你许是不认识,这绣联用了浮雕式的绣法,也称雕绣,是曹家这些年一直在研究,却一直没能弄明白的绣法。所以说得明白些,我们……”
“我们这是跟曹家杠上了?”
姬修齐接过话,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很快,他便看到天歌笑着点头。
姬修齐哀呼一声。
他对曹家的生意如何不清楚,但有一点他是知道的,那就是曹家乃是皇商。
没有哪一家商户能比姬家人更明白,背后站着皇家意味着什么。
“林哥儿,那曹家人可是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姬修齐有些牙疼。
天歌的目光闪了闪,垂眸拿起手边已经凉了的茶水抿了一口。
“没有什么得罪不得罪的。毕竟不管是谁,只要在这富贵街上,或者说在临安做跟绣坊或成衣铺子有关的生意,可不就意味着是跟曹家叫板吗?我本无心与人怨,奈何是非不避人。”
姬修齐没有留意到天歌的神色,但话说到这里,他也算是彻底明白了。
临安的织绣行,是曹家的地盘,在别人的地盘上做同样的生意,这跟在上都的隆昌钱庄边上开钱庄一样,不管有意无意,看到姬家人眼里,就是来挑事的。
“你看看,哎,早知道就莫开成衣铺子了,你制香那么厉害,开个脂粉铺子……”
说到这里,姬修齐猛一拍嘴巴,明白过来天歌为什么想到开这个铺子了。
比起跟徐家唱对脸,还不如跟别家一较高下呢。况且方才不是说了,那什么雕的绣法,曹家都没弄明白,天衣阁都已经用上了,也不见得就赢不过。
这样一想,姬修齐顿时斗志昂扬起来,“你放心吧,有我在,一个小小的曹家莫想欺负了咱们天衣阁去!寻人的事情交给我,管保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绣娘给你寻来!”
背后都有皇家撑腰,姬家的腰杆可比他曹家硬多了!况且这也是他的铺子呢!就算是老爷子追究起来,也得护着自家生意不是?
看着姬修齐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天歌无奈地摇了摇头。不过话说回来,姬修齐愿意出力,事情想来也会更好处理一些。
楼下街上围观的人少了很多,但天衣阁里头的客人却挤得满满当当。
姬修齐看一眼天歌,有些遗憾道,“咱们当真不进去看看?”
“不去。”
天歌拒绝的很是干脆。
现在还不是她出面的时候。
“好吧。”姬修齐无奈耸肩。
“我去百花阁,你可要一道?”天歌放下杯子站起身来,问对面坐着的某人。
“去去去!”
一听天歌这话,姬修齐激动地站起来。
今儿个一大早他就去了林府叨扰,一直折腾到这会儿。开业算是如愿见到,但现在不能去铺子里转悠,还不如直接回百花阁去呢。
云来和风腾两个人被姬修齐派到天衣阁做壮丁,所以如今跟着二人的只有褚流一人。
刚下楼,没走几步,姬修齐便突然惊呼起来,“嘿!揽金阁竟然将这小子给放出来了!汪家还真是舍得啊!”
天歌循着姬修齐的视线望去,这才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正在上一辆马车。
“汪皓?”
天歌皱了眉头,昨儿个晚上这位汪家少爷大方的出手,对她来说可谓记忆犹新了。
“你是不知道,昨儿个你在上头的时候,这汪家少爷是何等的死乞白赖求着黄金总管网开一面,死活不敢让汪家人知道,如今看来他爹倒真是冲着他,输了那么多银子,也没见跟那林参军一样,将儿子打个半残,竟然还派人来接回家去。”
说完这话,姬修齐不由唏嘘一声,“要是被祖父知道我输了这么多银子,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卸我一条腿。”
姬家的家规有一条,那就是不可滥赌。
小打小闹玩上几局可以,但是万两银子以上,可就不在准许范围之内。若不是出于对天歌的信任,昨儿个晚上姬修齐定然不敢那么玩。这也是为什么昨儿个晚上出门,他连阿立都不敢带的原因。
然而天歌望着汪皓登上的那辆马车,却轻轻摇了摇头。
“那不是汪家的马车。”
作为杭州首富,肯定不会乘坐这种连没有徽记更全无装饰的寻常车辆的。
或许有的富贵之家行事低调,但汪家绝对不是这样,这一点从汪皓张扬炫富的行为中,也可以看出来。
所以,这不是汪家的马车。
“给汪皓还赌债的人,肯定也不是汪家人。”天歌的眼睛眯了眯。
姬修齐闻言难以置信,“不会吧?你昨儿个又不是没在,那小子输的银子那么多,不是汪家人,谁愿意替他出那么多?况且揽金阁都是要现银的,除了汪家,又有谁能拿出来这么多?”
听到最后一句,天歌忽然想起一个可能。
姬修齐怕是忘记了,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除了汪家,还有另一家。
再者,就算是汪家,也不会备着九十多万两的银票放在家里。
望着那马车缓缓驶离,天歌转头看向褚流,后者当即受意,正要追上去,却被天歌伸手拦住。
“我去。你留下来,带着姬兄去隆昌钱庄。”
说完,天歌对姬修齐道,“有劳姬兄去问问掌柜的,这两日是否有人支取过大额的银子。”
“你是怀疑……”
姬修齐一点就透,就算是汪家自己,这么多银子也肯定存在钱庄里。而能在一晚上调到并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只有隆昌钱庄,所以到底是不是汪家人,只要知道支取银子的是谁就行了。
天歌见他明白,遂对褚流嘱托,“你们在钱庄等我一个时辰,若是一个时辰之后,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带姬兄回百花阁等我。”
说完,也不等二人反应,天歌快步往前行了一段,趁人不注意,闪身拐进一个小巷子。
再露头的时候,便是屋顶上飞跃的虚影了。
看着那快速移动的身影,褚流忽然想起昨日在揽金的木屋中少女的失态。
他明白天歌不想让他去,是因为出于担心,但一个曾为了守护别人而存在的人,如今却被别人护着,实在是有些别扭。
握了握手中的剑,褚流觉得自己的剑术需要再好好练上一练。
……
……
马车的行驶速度不算快,所以没多久天歌便跟上了。
寻了个无人注意的地方,她从屋顶跃下,若无其事的在路上闲走漫步。
此刻街上的人不算少,所以马车的行进速度并不算很快,跟起来也不至于太过显眼。
走了约莫大半个时辰,马车终于缓缓停下,汪皓一撩袍角,在车夫的搀扶下下了马车,一个人走进旁边的铺子里。
天歌一抬头,正看到三个鎏金大字。
楼外楼。
天歌嗤声。一从揽金阁出来,就往这楼外楼来,这位汪家少爷还真是一点也不亏待自己。
随着汪皓进门,外头停着的那辆马车也悠悠起行。
天歌望了望马车,又看了一眼跟前的楼外楼,想了想还是决定跟上汪皓。
到底是首富之子,一进门便吆喝进去定好的甲字包间。天歌跟在汪皓后头,借着推门的当口,朝包间里望去。
然而一桌子的菜旁边站着的那一溜伙计打扮的人,显然是昨儿个晚上跟在汪皓身边的那些。
一瞥而过,面前的包间门应声关上,但天歌却蓦然想起方才看到的细节。
桌上只有一副碗筷。
也就是说……
天歌暗恨一声,翻身跃下一楼,奔出了楼外楼。
然而此刻长街之上,却哪里还能看得到那辆简单朴素的马车?
“中计了!”
天歌后牙槽轻咬,暗悔自己方才疏漏。
从揽金阁到楼外楼,就算再堵,也不至于花大半个时辰,方才那车夫根本就是在故意绕路,只恨她没有发现。
而且汪皓一出揽金阁就往楼外楼逍遥,肯定是事情已经解决好了,若是真有人要跟他在楼外楼见面,那方才为何只有他一个人下车?
可见真正要见他的人本就在车里!
她方才应该想办法让马车停下来,看看马车里都有谁的!
攥了攥拳头,天歌只能寄希望于姬修齐身上,或者实在不行,她也可以去揽金阁问问。
但是后者查出人来的几率就比较小了,车里之人行事如此周密,派出去跟揽金阁交银子的人只怕也不好查出来。
天歌眼睛微眯。
这还是她来临安之后的第一次失手。
街上人影憧憧,天歌没有看到,在她后方的一个胡同口,一名穿着雪涛纹的白衣男子望着她的背影露出几分得逞的笑来。
……
……
青灰的马车七拐八拐,最终停在了一处小小的马车行门口。
在那车行里,所有人的马车都是同样的青灰帐布,看不出任何差别。
付好银钱,车上之人轻巧跃下,走了两个街口,拐进一处官驿行馆。
随着敲门声响起,一间屋子的门从里头打开,那人见状很快闪了进去。
屋门再次关上。
“事情都办好了?”屋里有人问道。
“禀主子,已然办好。这是那汪家少爷签字画押的凭据。”
说完,那人递上一张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