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好半天,小胖的脸慢慢浮现出尴尬的通红。明明叶枝没有指控他什么,却一字一句都敲打在他的心上。
作为一个富家少爷,他从来都没有考虑过那么多。
穷人是多么的贫穷,艰难的人是何等艰难,他统统不知道。他肥胖、矮小、成绩普通,可他深受宠爱,在家里有管家女佣前呼后拥,在学校也有家世相当的朋友,和略低一个层次的跟班。
他像无数人那样,无知而想当然,也像无数人那样,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意识不到女性本身的价值。
小胖有些脸热。他抿着唇思考了好半天,终于郑重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瘦高个自一开始就沉默,而方知淮则陷入深思,垂下了眼睫。
见此,姜妩不再多说什么,继续埋头写题。
补课最后一天,小胖从早上就双手合十,不停地念叨着“成绩没出成绩没出成绩没出……”可惜天不遂人愿,没等小胖开坛做法,中午何老师就捏着成绩单进来了。
他几乎是颤颤巍巍飘进来的,勉力维持着平静,朝教室里张望了一圈,点出了叶枝的名字。
“叶枝,联考第一!”
“哇!”满教室哗然。
说实话,虽然明华的学生没那么在意成绩,但总被人压一头,任谁都会觉得不爽,现在明华出了个联考第一,大家纷纷回头看向姜妩,感觉这么久以来憋着的一口恶气总算是出 了。
姜妩略微抬头,迎上一大堆人赞叹的目光,只想说一句话:文明观猴。
教室里光线很好,阳光从干净的玻璃窗透进来,照在姜妩身上。她的
校长喜气洋洋地在办公室里放了一首《好运来》,翘着脚美滋滋地听一中校长抱怨。
电话里传来一中校长快要溢出来的酸气:“我说你瞒得可真够好的啊,藏着这么个宝贝学生到联考才露头。”
“哎,”校长端起特意泡的茶,轻轻吹了下浮沫,惬意地小啜一口,慢悠悠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听着他掩饰不住的得意,一中校长气得直咬牙。
“叶枝嘛,那个学生你也知道,当初是咱俩一起去找她的,这不是你自己没抢到手嘛,现在怎么跑来怪我?”
那还不是因为你壕无人性!一中校长暗自腹诽,但还是忍气吞声:“先不扯以前的事,那什么,你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下,她成绩滑坡了大半年,怎么突然就飞速提升了?”
“这个嘛——”校长拖了个长音,缓缓吐出两个字:“保密!”
一中校长气了个倒仰,愤愤挂了电话,决定自行调查。
“啧。”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校长耸了耸肩膀,不是他不想说啊,实在是他也不知道原因。
那边一中二中的校长则是以难兄难弟的身份碰了个头,相比起来,二中校长就稳重得多,他一脸平静,不急不躁地坐着,劝道,“你也别着急。”
“是,你是不着急,毕竟第二名第三名都在你们学校。”一中校长颇有怨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中校长对他的暴脾气很无奈,“我是想说,你们学校那么多的竞赛生,那个齐明,去年数竟不是得到加分了吗?还有那个张任然,物竞里也算是咱们市数一数二的。联考是只看卷面成绩没错,可高考成绩是算上加分的啊,你慌什么?”
对啊!
一中校长一拍脑袋。
齐明数竟可是得了二十分的加分呢,难得的是不偏科,这次联考第四名,也就比叶枝低十几分,一个加分不就拉回来了?至于张任然,去年没得到名次,大不了今年再战,万一捞到加分岂不是赚大了。
“可是叶枝……”他有些迟疑,“我听说今年她也报名了。”
“嗨,竞赛在即,她前两年都没有参赛,难道今年还能一下子异军突起不成?”
说得有道理啊!一中校长奇异地从中获取了一丝安慰。
一个女孩子嘛,数学物理本来就不是优势,尤其还是贫困生,上哪儿去找高明的老师辅导?想来竞赛拿名次,那简直比登天还难。
想到这里,他的心终于定了,他微微一笑,在椅子上坐下来,缓缓点头:“还是你稳得住啊。”
两场竞赛赶在年关前出了成绩,这一夜,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中二中校长聚在一起喝了一夜的消愁酒,而明华的校长则广邀全体高三老师大办庆功宴。
物竞数竟省赛双第一啊!这谁能不激动?恐怕能够载入明华中学的史册了。再加上方知淮这次成绩也不错,数竟省赛第三,前三名明华直接占了两个,真是祖坟冒青烟!
方知淮查完成绩立即给姜妩打了个电话报喜,结果是一串忙音。过了好一会儿,姜妩才回拨过来。
“说谢谢都说累了吧。”方知淮笑着打趣她。
“别提了,要不是看在校长特别奖的份上,我绝对不可能听他长篇大论地发表感言,活像是他拿了奖。”姜妩语气有点疲惫。
虽然她心里没所谓,但校长显然对这件事格外看重,甚至大张旗鼓地登报宣传,还准备叫记者过来做个专题采访。
“你答应了吗?”方知淮听了,好笑地摇摇头。这可真是校长的一贯作风。
“没有。”姜妩仰躺在床上,被天花板上的灯光刺得眼睛疼,索性闭上眼翻了个身,懒懒散散道:“我跟他说,那是另外的价钱。”
“这他能拒绝得了吗?”毕竟校长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吧。
“是啊,他答应得很痛快,直到我跟他说,我想要的小报酬是一个亿。”姜妩回想起校长在电话里长达一分钟的沉默,忍不住笑了笑。
对面方知淮被逗乐了,隔着电话低笑几声,隔着触碰不到的距离,却奇异地带着近在耳边一般的震颤。姜妩把手机往边上挪了挪,就听见方知淮的声音有点紧张,隐含期待却又故作不经意地问:“叶枝,你想考哪所大学?”
“A大。”姜妩毫不犹豫,斩钉截铁地再次重复了一遍,“A大物理系。”
方知淮在那头沉默了一下,轻声说“好”。
还没等姜妩问他“你呢?”,他就给出了答案。
“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