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夜色如泼墨般在天际边铺洒开来,似是搅动了一潭静水,那墨色缓缓洇开。庭前的绣球花一团团,一簇簇笼在夜色里,已然辨不出模样来了。
祉岚轻移莲步,在殿中掌上了灯,昏黄的烛火映在雪洞般的墙上,暗影纤纤,微微摇曳。
暄姸和韵贵嫔凑在灯下,捧了花样子细细瞧着,韵贵嫔时不时娇嗔的拍打着暄姸的手背,暄姸会心笑着,烛火映着二人的面庞,暖暖的一团光华,在面庞上晕开。
“主子,凤鸾宫的含云求见。”暄姸和韵贵嫔正低声说着些什么,不意修纯进来传话,暄姸微微一愣,笑着传了进来。
含云一进殿,瞧见韵贵嫔亦端坐在殿中,微微一愣,忙一边请安,一边满脸堆笑的说道:“原来韵娘娘在妍娘娘这里,奴婢方才去了昭纯宫,没有见到娘娘,正思量着要去何处寻娘娘呢。”
含云说着给二人递上帖子,那帖子上绘了细致繁复的百花纹,亦点缀了娇嫩的桃花瓣,翻开帖子一看,里头写着数行桃花小楷,她续道:“这是我家主子命奴婢给两位娘娘送来的,三日后,我家主子在花影重台设宴,请两位娘娘赏光前往。”
暄姸笑着朝修纯一使眼色,修纯忙会意的点点头,从桌案上的小匣子里取了只碧玉镯子塞到含云手中,含云忙摇头推让起来,暄姸起身握住她的手笑道:“姑姑跑这一趟辛苦了,一点心意,本宫还有些事情想问问姑姑呢。”
含云一听,神情一凛,浅笑着将镯子收入袖中,略微前倾了身子诚惶诚恐地说道:“娘娘有话只管问,奴婢定知无不言。”
暄姸哑了口茶,瞧见含云谨慎小心的模样,心底暗暗笑着,面上却温和的说道:“姑姑不必如此,不过是些闲话,本宫只是想问问,三日后的宴席都请了些什么人。”
含云听得暄姸只问了句这话,暗自松了口气,颇为轻快伶俐的说道:“除了两位主子,还请了皇后娘娘,彤妃娘娘,慧妃娘娘,文主子,映主子,樱主子和刚入宫的新贵人。”
暄姸微微颔首,抚着含云的手背,笑着说道:“有劳姑姑了,烦请姑姑回禀淑妃娘娘,本宫和韵妹妹定然如期前往。”
含云恭敬地行了一礼,说道:“那奴婢就告退了。”言罢,缓步退了出去,待她的身影消失不见后,韵贵嫔再绷不住笑,一口茶喷出老远,呛得咳咳咳直笑:“姐姐可真吓着这含云了,她还真是小心谨慎,生怕姐姐问出什么让她为难的话。”
暄姸忙扯了帕子给韵贵嫔净面,连连拍着她的背,笑着说道:“可惜了我的墙,被妹妹给糟蹋了,这丫头见多识广,心机颇深,才不会怕我,若非她的小心谨慎,淑妃姐姐怎会对她另眼相待。”
韵贵嫔这才止住了咳,笑着点点头,问道:“姐姐,依你看,淑妃娘娘这回打的是个什么主意。”
暄姸掠了掠鬓边的碎发,却左顾而言他的问了句:“妹妹,我久未出宫,你把秀女入宫的这些天,宫里都有什么稀罕事,说与我听听可好。”
韵贵嫔捻起一枚蜜饯,咂着嘴想了片刻,笑道:“宫里哪一日少得了稀罕事,我就捡了要紧的跟姐姐说说吧。”
见暄姸微微颔首,韵贵嫔折了一支绣球花,指尖掐着花枝,沉凝了半响,续道:“就说我宫里的孟小媛和李美人吧,虽说是新入宫,可这规矩却学的极好,住进我宫里的当天,用罢晚膳就到我那去请安了。”
说着,韵贵嫔境掩口轻笑道:“这下子,倒真给我来了个措手不及,竟没备下什么礼,只得捡了两件首饰,又配了些金锭子,算是给她们两位的见面礼了。”
暄姸抚了下韵贵嫔的心口,笑着打趣道:“这下子可叫妹妹破费了,妹妹这里可疼吗。”
“可不是么,我心里可疼得要命呢,我宫里哪里比得了姐姐这里,又清净又自在,还省了花那些个冤枉银子。”韵贵嫔说着,竟真的做出一副心疼的模样,抚着心口,连连叫冤起来。
这副模样逗笑了祉岚和暄姸,暄姸回首瞧着祉岚笑道:“你瞧瞧,她越发的叫起冤来了。”
祉岚给韵贵嫔续了盏茶,笑嘻嘻的说道:“就是,平日里韵主子不知搜罗了多少宝贝,真真是宫里顶尖的财主,竟还心疼这些小钱,奴婢不由得都替韵主子您脸红了。”
韵贵嫔却撇了撇唇角,轻刮着祉岚的面庞,愤愤不平的说道:“宝贝再多,也是我辛苦攒下的体己钱,再者说了,我哪里比得上姐姐,私下里,皇上不知赏了姐姐多少宝贝呢。你瞧瞧,为着姐姐喜清静,就连新入宫的妃嫔,都留了心不往姐姐宫里送呢。”
暄姸捏了捏她的手,触手嫩滑的紧,她不重不轻的拧了一把,笑骂道:“怎么绕来绕去,竟又绕到了我的头上,好了,妹妹看上了我宫里的什么玩意,只管拿去补了你的亏空就是了。”
韵贵嫔原本吃痛的跳到一边,听的这话,却又不好意思的笑着连连摆手:“我说笑话呢,姐姐莫要当真,话说回来了,这些个新入宫的秀女,还真懂得规矩。”
暄姸瞧了眼窗外,夜色沉沉,玲珑蕉叶,清溪瘦石,皆隐在了暗夜中,一抹清寒月色洒下,寂然的投在宫墙之上,只勾勒出个剪影。她回首正色说道:“纤巧教的规矩,自是不会出丝毫差错的。”
“说的是呢,这两人从我那走后不多时,彤妃的赏赐就紧跟着到了,我隔了帘子望了一眼,净是些是些绫罗绸缎,还有不少的锦盒匣子,这些赏赐,可比我新入宫时,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赏赐的丰厚的多了。”韵贵嫔叹道:“听那两人宫里侍奉的人说,彤妃的赏赐里竟还有随珠这等贵重的物件。”
“彤妃倒是大方的紧,舍得花重金笼络人心。这彤妃的赏赐下来了,那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的呢,竟没有赏赐下来吗。”暄姸听着,颇为诧异的问道。
韵贵嫔想了片刻摇了摇头,说道:“我瞧了这几日,也正奇怪着呢,皇后这会子想是已没了心思争这些了,淑妃姐姐怎么也没了动静,莫不是淑妃姐姐忘了吗。”
暄姸哧哧的笑起来:“亏你想得出,这是头等大事,淑妃姐姐这般精明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忘了的。”
“这就奇了,难不成淑妃娘娘是打着三日后的主意吗。”祉岚再耐不住性子,插嘴问道。
韵贵嫔想了片刻,微微颔首,旋即又摇了摇头说道:“这可就说不准了。”她抚了下小指上的护甲,续道:“秀女入宫后的第二日,李美人和孟小媛一早就去给彤妃请安,我那会子正立在廊檐下侍弄我的蓝翡翠呢,就瞟了一眼,那二人皆打扮的花枝招展,艳丽无双,我就在心里暗自笑呢,真真是藏不住事的,这么急不可待的想出头了。”
夜色愈发的深沉,殿内的光线一寸寸暗下来,暄姸环顾四周,微微蹙了蹙眉,旋即拔下银簪子,凑到灯烛边上,取下琉璃灯罩,用簪子挑了下灯芯,啪的一声,那烛火登时亮了几分,她回首笑道:“如此看来,妹妹宫里住下的两个,倒真是没心机的,妹妹大可安心了。”
“安心什么,那二人回来时,皆是笑逐颜开,身后伺奉的宫女亦捧了不少的赏赐,说是彤妃赏的,看来这二人在彤妃面前,很是会讨巧卖乖,这会子见着我,连请安都是懒懒散散,敷衍了事的。”
韵贵嫔咬了咬银牙,恨声不平的说道,转而望见铜镜之中的面庞,轻抚了下,却又似泄了气般嘟囔了一句:“人家攀上了高枝,又怎会瞧得上我呢。”
暄姸闻言,正挨个儿挑着灯芯的手上微颤了下,身形猛然一顿,瞧见一侧架子上摆着的一条冰地儿莲花坠子,取下攥在手中笑着递到韵贵嫔面前,温言劝道:“妹妹瞧瞧,这坠子可好看吗。”
韵贵嫔拿起那坠子,放在灯下细细瞅了瞅,笑道:“这坠子水头儿极足,莲花雕的栩栩如生,姐姐果真有些好玩意的。”
暄姸笑着握住她的手,说道:“喜欢就好,这坠子送你了。”
韵贵嫔一愣,登时笑着说道:“姐姐说的是真的。”
暄姸点点头说道:“我几时诓过你,一点子小玩意,拿去就是了。”说着,她亲手把坠子系在韵贵嫔的脖颈上,浅笑着续道:“妹妹,这宫里多的是拜高踩低之人,妹妹不必放在心上,咱们在宫里,所求的不过就是安稳度日,何必与这些人制气,你说是不是。”
“姐姐说的极是,咱们只管过安稳日子,管她们争得天翻地覆。”韵贵嫔笑吟吟的说道,在铜镜前打了个圈,喜笑颜开的望着,那坠子在烛火的映照下,折出晶莹剔透的白光。
暄姸拉过她坐下,笑吟吟的说道:“这就是了,再说了,皇上一直都待妹妹不薄,妹妹若是一味的做这些无病呻吟的姿态,时日久了,怕会招了皇上的忌讳,到那时,再深的情义,也要给磨没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