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你说什么。你从哪得的消息。”彤妃似是被什么消息重重的击在了心上，连连后退，跌坐在榻上，眼眶微红，却咬了牙没有垂下泪来，指尖触碰到细细密密的珠帘，狠狠地往下一拽，瞬间，浑圆的珠子滚落一地，相互间发出轻灵的撞击声。

一室寂然过后，纤巧哽咽的说道：“小峪子已扶灵柩回府了。”

半响，彤妃方才从巨大的震惊中转醒过来，口中喃喃自语道：“死了，怎么会死了，纤巧，怎么会死了，不是前几日才寄了信过来吗，爹爹，爹爹他骗我。”彤妃忽地惨叫了一声，站起身来直冲到殿门，却被纤巧死死地拉住：“主子，主子，你，你不能去。”

彤妃陡然呆住，如石化般一动不动，此时已是日薄西山，一缕余晖沿着虚掩的殿门斜斜的照进来，照上她垂在面颊的泪，愈发的刺目悲凉。她决然的抹去泪，转过身叹道：“是，本宫不能去，本宫没有颜面去。”

纤巧见彤妃恍惚的神情，眼眸中全然没了往日的神采飞扬，不由得心下焦急，忙扶住她带了哭腔说道：“主子，主子，快，先坐下，坐下再说。”

“纤巧，还记得咱们在府中时吗，只可惜，那般光景再也没有了。”此时的彤妃，俨然像是丢了魂儿般怔仲的模样，紧紧握住纤巧的手，喃喃问道。

“小姐，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难过，您......”纤巧没有再唤她主子，而是像在府中那样唤她小姐，这一声小姐，令彤妃登时泪水涟涟，她紧紧揪住自己的衣襟，断断续续的哭着：“纤巧，纤巧，我，我这里痛，被掏空似的痛，原以为，原以为我入了宫，他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世，却没料到，连爹爹都会骗我，纤巧，我还能信谁。”

纤巧亦哭了起来，眼前那骄傲的女子，全然没了锐气，她扶住彤妃在榻上坐下，沏了杯茶递给她，说道：“小姐，您还有奴婢，不管什么时候，奴婢都在您身边。”

彤妃缓过一口气，已止住了泪，示意纤巧在近前坐下，低低说道：“究竟，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细细说与我听。”

“上次得了消息，他被派在西北军中，老爷任了西北军的统帅，战中，老爷命他做了急行军，谁料竟被伏击，这才，这才......”纤巧哽咽着再说不下去，彤妃听得，不由得握紧了双手，面上青白难辨，缓缓地侧身倒在了榻上。

日头一寸寸坠了下去，一片黑暗沉寂笼上了紫垣城，彤妃仰面躺在榻上，眼眸紧闭，眼角的泪欲坠未坠，面上苍白无血，纤巧斜倚在榻前，拧了巾子轻轻放在她的额上，握了她的手叹道：“小姐，奴婢知道，您是急火攻心，您想开些，快些好吧。”

彤妃眉间微蹙的摇了摇头，强忍着起身说道：“不妨事，已好多了，纤巧，有件事，非得你去办不可。”

纤巧闻言俯下身去，细细附耳听着，彤妃低声说道：“你这会子能见到小峪子吗。”瞧见纤巧微微点头，彤妃缓了口气续道：“把这个给小峪子，再问问，他可留下什么话没有，在去取一件他的贴身之物来，给我留个念想。”言罢，彤妃取了剪子，绞下一缕青色，拿了络子轻轻绑住，放在纤巧的掌心。

纤巧点头说道：“主子且放心，奴婢快去快回，主子要多加当心才是。”

彤妃浅浅一笑，那苍白的面上，笑竟多了几分柔弱：“你且去吧，我不妨事。记得要避开府中的人，尤其要，要避开我爹。”转而却恨声说道：“纤巧，皇子也好，公主也罢，我一定要有个皇嗣。”

纤巧心领神会的点点头说道：“小姐，奴婢明白，奴婢拼了这条命不要，也要让小姐如愿以偿。”

“纤巧，当初你随我入了宫，让你受了委屈，再过些时日，我便放你出宫去，配个好人家，也算，也算是......若是我遭了难，你也不必受牵连。”彤妃心尖一紧，得遇良人，这是她曾经多么美的盼望，谁料，到头来，竟还是一场空。

纤巧却不停地摇头，不停地说道：“不，小姐在宫里一日，奴婢便陪着小姐一日，小姐活，奴婢便活，小姐若是，若是遭了难，奴婢便陪着小姐遭难。”

彤妃拨开纤巧已被泪水浸湿的碎发，叹一口气说道：“你这又是何必，陪我受罪，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如此沉寂漫长的夜，在冷冷银烛中一寸寸消磨，烛台上不断垂下重叠繁复的烛泪，从暮色四合到天边泛白，彤妃一直望着，直望到天边燃起红晕，滟滟升腾，她闭了双目，今日和昨日，已然不同，此生已尽，再无牵念。

“小姐，小姐。”彤妃听的纤巧的声音，猛地转醒过来，急急的拉住她的手，问道：“可见到了。”

纤巧瞧了眼四下里的宫女，众人皆默然无声的退了下去，她这才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个暗雕牡丹纹的檀木梳，说道：“小姐，他没留下什么话，只留了这个，奴婢给带了回来。”

彤妃忙接了过来，如获至宝般贴了心口放着，神情黯然。

临近岁末除夕，紫垣城愈发的忙碌起来，虽还是冷得紧，四下里却满是喜气洋洋。

整日无事可做，暄姸便凑在灯下，捧了那几日冷翠绘的冰花样子，或是照着绣成帕子，或是剪成窗花，虽是手艺不好，她却欢喜的紧。

“天黑的早了，小姐别绣了，仔细瞅的眼睛疼。”祉岚捧了盏灯放在暄姸近前，拿过方才剪好的窗花，笑道：“瞧瞧，好好的福星，愣是让小姐给剪成了什么，哪还有半点的福气，这可不能贴在窗上。”

暄姸一笑：“就图个乐，若是论剪得好，还是修纯。”

“剪多了自然就好了，不过是个熟能生巧。”修纯笑着接过那窗花续道：“主子剪得已很有样子了。”

正说着，瞧见韵贵嫔进了殿，已是常来常往之人，自然少了繁文缛节和通传之礼，暄姸一见她，就拉了她在炭火边上坐下：“快暖暖，外头冷得紧，想是又要下雪了。”

韵贵嫔不住的揉搓着双手，说道：“可不是吗。”忽地她拨弄了下正燃着的炭火，惊异的问道：“姐姐宫里燃的炭和我宫里的不同呢。”

暄姸一愣，笑道：“怎会不同呢，都是惜薪司供的。”

“确是不同的，姐姐这里燃的是上好的兰花炭，我宫里燃的是普通的黑炭，烟大不说，还有股子难闻的味儿。姐姐闻闻，我身上都是那炭味儿。”韵贵嫔凑到暄姸身侧，果然，浮出一股子淡淡的炭味儿，暄姸颇为诧异的问道：“妹妹没有问过惜薪司，究竟是为何吗。”

韵贵嫔哑了口香茗，叹道：“怎么没问，那惜薪司说了，彤妃有旨意，要节省开支，除了皇上和太后的用炭，其他宫里都换成了普通的黑炭，我私下里去问过，连皇**里的炭都换了。”

“这，彤妃如此做，也太目中无人了。”暄姸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叹道，连坤宁宫里的炭都换了，她这宫里却仍用着兰花炭，若是旁人见着，不定是个什么心思。她续道：“妹妹莫要多想了，把我宫里的炭拿去些先用着。”

韵贵嫔却笑道：“那可使不得，我可不是有意提起这些的，这些小事情，我才不会放在心上呢，若真是受不了那炭味儿，我就日日到姐姐这里打混，到时，姐姐可别厌烦了我才是啊。”

暄姸笑着拉过她的手，说道：“就你鬼主意多，依了你就是了，你日日来我这里打混倒是没什么，只一点，若是皇上去找你，想要说些情话，可如何是好呢。”

韵贵嫔登时羞红了脸，掩面笑道：“姐姐莫要打趣我了，皇上大白天的极少去我宫里的。”

暄姸捏了下她的粉脸，瞧见她面红耳赤的模样，不由得大笑起来，笑了半响，才哑了口茶说道：“好了，莫要又恼又羞了，我沏杯茶给你赔罪可好。”

“我并没有恼姐姐，我是在想件蹊跷事。”韵贵嫔摇了摇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疑惑不已的说道。

暄姸闻言秀眉微挑：“什么蹊跷事。”

“彤妃前阵子病了一场，姐姐可知道。”韵贵嫔问道。

“我听说了，似是着了风寒。”

“彤妃病时，纤巧却出了宫，去了金陵城里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正在办丧事。”韵贵嫔迟疑了下说道。

“此事妹妹如何知道的。”暄姸亦是诧异无比。

韵贵嫔瞧了眼四下无人，低声说道：“我宫里的琦袖就住在那户人家的隔壁，那阵子出宫去了，正好碰上。”

暄姸点点头说道：“此事妹妹莫要再和旁人说了，如今你我都拿不准，那彤妃的病和那户人家有什么关系。”

“我只和姐姐说过，旁人，我都不曾说过，虽说弄不清楚有什么关系，可是纤巧是她身边第一得力之人，莫名去了那，岂不令人生疑吗。”

暄姸捧了杯茶，袅袅升腾的热气萦绕上她的面庞，她抿了嘴，望着杯中的一汪凝碧，那叶片打着转在水中划过一圈一圈，如同那辨不清的盘根错节。（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