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天殿中，李德海捧着绿头牌等着清扬点选，清扬却只是看了一眼，说道：“李德海，不要声张，随朕去坤宁宫走走吧。”李德海一愣，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一言不发的随着清扬走了出去。

坤宁宫的殿里摆了些快要凋谢的荷花，院中有些凌乱，想来是宫人们见皇帝不喜皇后，懈怠收拾，皇后一下一下的撕扯花瓣，用指甲掐出花汁，几欲落下泪来。过了半响，才踱进殿内，失魂落魄摸着那架独幽琴，叹道：“这琴是娘亲留下的遗物，当年娘被爹冷落，最终抑郁而终，没想到如今我也和娘是同样光景。”抬手抚出那首《长门怨》：

自从分别后，每日双泪流；泪水流不尽，流出许多愁；

愁在春日里，好景不常有；愁在秋日里，落花逐水流；

当年金屋在，已成空悠悠；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朝闻机杼声，暮见西山后；惟怨方寸地，哪得竞自由；

青丝已成灰，泪作**流；愿得千杯饮，一枕黄梁游；

可怜桃花面，日日见消瘦；玉肤不禁衣，冰肌寒风透；

粉腮贴黄旧，蛾眉苦常皱；芳心哭欲碎，肝肠断如朽；

犹记月下盟，不见红舞袖；未闻楚歌声，何忍长泪流；

心常含君王，龙体安康否；夜宴莫常开，豪饮当热酒；

婀娜有时尽，甘泉锁新秀；素颜亦尽欢，君王带笑看；

三千怯风流，明朝怨白首；回眸百媚休，独上长门楼；

轮回应有时，恨叫无情咒；妾身汉武帝，君为女儿羞；

彼时再藏娇，长门不复留；六宫粉黛弃，三生望情楼。

“当年陈皇后虽长门冷寂，可也曾夜夜承宠，并不似我这般光景。”一曲唱罢，主仆二人皆默然无语。

清扬在窗外听了半响，陡然想起太后的话，便掀帘而入：“慕凝果然好才情。”

皇后和晴溪大惊之下，急急下跪：“臣妾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请皇上赎罪。”

清扬却扶起皇后：“慕凝，最近政务繁忙，朕冷落你了，你不要怨朕才好。”

“臣妾不敢。”皇后颇有些受宠若惊。

“慕凝，更深露重，朕就在你这宿下了。”

清扬瞧了一眼庭前中有些凋谢的荷花，不悦的看了李德海一眼。次日，司礼监的太监总管李德海被皇上斥责罚俸的事情就传遍**，而皇上一连数日都宿在坤宁宫的消息也为众人津津乐道，去坤宁宫请安的人也多了起来。不久，皇上着司礼监准备去云亭寺祈福之事，更下旨由皇后一同前往。此消息一出，更是让众人侧目。

入夜，灯火暗淡的宫殿中，一个女子修长的剪影投在墙上摇曳不定：“皇上三日后就要上云亭寺祈福，这倒是个好时机。”

一个身影立在其后：“主子说的是，奴婢这就吩咐下去，只是皇后那，要不要奴婢……”

“皇后被冷落了许久，还能枯木逢春，倒真是出乎意料啊。"女子起身踱步思量了会，说道：”一山难容二虎，皇后复宠，自然有人看不下去，咱们静观其变就是了。”

“是，奴婢明白，主子放心，奴婢会把那件事情办好的。”那个身影渐渐隐了出去，殿内冷寂下来，女子暗叹一声，修长指甲在桌上来回用力划下去，仔细一瞧，竟是一个冷冽的杀字。

日落西山之时，福熙阁传出一声响彻紫垣城的惨叫，惊动了六宫之人纷纷前去察看，只见佩贵人面色苍白，汗如豆大的倚在床榻之上，身下刺目的鲜血染红的衣裳，被褥，还滴滴落在地上，旁边还有些药碗碎片。

蒋太医请过脉后，有些叹惜说道：“淑妃娘娘，佩贵人是滑胎之脉。”闻言，佩贵人挣扎着起身，拉扯住蒋太医的衣角：“不可能的，怎么可能无缘无故的滑胎，一定是你，是你断错了脉。”

玉淑妃上前为佩贵人掖好被角，说道：“妹妹不要多想，眼下要养好身子，皇嗣以后会再有的。蒋太医，之前你说过佩贵人的胎很是稳固，又怎会无故滑胎。”

“回娘娘，臣看佩贵人的脉象，应是误食大量红花才会滑胎。”蒋太医仔细斟酌后说道。众人一听误食红花，都倒吸冷气，神色阴晴不定。

“误食红花，刘贵，你着人仔细查验此事，看看这红花究竟是如何混到佩贵人房里的。”玉淑妃意识到事情蹊跷，如此吩咐下去。只可惜，红花之事未能查出真相，最终不了了之。

清扬回宫之后，对佩贵人也多有安慰，只是佩贵人整日面容憔悴，每每见到皇上也只是哭个不停，要皇上为其申冤。如此反复，清扬去的次数自然就少了许多，佩贵人由此精神恍惚，最终疯癫而迁居乾西，为人遗忘。

大明湖沿岸垂柳环绕，柔枝垂绿，婀娜点水。湖中白荷红莲，交相辉映，荷香飘溢，沁人心脾。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时有鱼儿跳波，偶见鸢鸟掠水。

一叶扁舟驶进莲花深处，清雅立于船头，湖风吹动青衣，似要踏水而去。暄姸则一身月白色留仙裙站在清雅身侧，想起点点滴滴的旧事，有些悲切：“芙蓉深处何处归？大明湖，载绿水。千里故人雁字难回。莲叶捧成杯，圆珠泪为谁？玉环罗裙共憔悴，倚栏杆，梦魂飞。千里明月相思成灰。小径惹愁眉，素衣拾翠微。”

“暄姸，几时又变得如此伤感，可不要负了眼前的良辰美景。”清雅和煦的笑着开解暄姸。

清雅这些年对她的心思，她又岂能不知，她一再伤他，他却从未记挂于心，清雅冲进清寒宫救她，他宁可被废黜也要带她离开，他和太后冒着风险将那杯毒酒偷龙转凤，这桩桩件件，她又岂会忘记。

有时，暄姸会在心里默念，清雅，来生一定要比他先遇到我。清冷的清扬与和煦的清雅，你要如何选择，你只可以选择你的今生，来生，就让来生的你去选吧。她陡然清醒了过来，身侧这个人是自己今生的选择。

“清雅，你看，并蒂莲。”暄姸俯下身去折那支并蒂莲递过去说道："给你。”

清雅笑道：“青荷盖绿水，芙蓉披红鲜。下有并根藕，上有并蒂莲。如此，清雅笑纳，多谢小姐了。”他们相视一笑，携手在船头，看大明湖之上水色澄碧，鸢飞鱼跃，莲荷叠翠，画舫穿行。有种异样的温情在周围升起。（未完待续）